河清海晏

文可能随时会有改动。我在等你,听懂我笔下的故事。

玫瑰【文手挑战】

文手挑战:

以“手执玫瑰,只为收揽全天下美人的心”为开头,以“玫瑰都谢了,你怎么还不来嫁我?”结尾写一篇BE文

本文适合不需要任何预警的人观看

文笔一般,但努力讲好故事。

全文将近1w5,谨慎阅读




  “手执玫瑰,只为收揽全天下美人的心。”

  “小师兄,别闹了,就你还想收揽全天下美人?”澄心一把拍掉常清师兄伸到自己面前的玫瑰花,“美人一到面前你就跑了。”

  “哪有?美人不就在我面前了吗?”话虽这么说,但是常清坐在澄心对面,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玫瑰花出神。

  “大师姐!你出来啦!”澄心看向常清后面,突然惊喜地喊道。

  “师姐!”常清一个激灵站起来,马上转身,结果身后空无一人,回头发现澄心捂着嘴笑得正开心,“澄心!你又玩我!”

  “小师兄,这可不能赖我,是你的问题!”澄心趴在桌子上,侧着看背对着她的常清师兄,“况且,我们在这等一天了,师姐今天能出关吗?”

  “当然啦,不然我们为什么来啊!”常清转身,弯下腰用玫瑰花点了点澄心的脑袋,“年轻人不要怕艰辛……”

  “可是你昨天、前天、大前天也是这么说的!”澄心抬头,怒视着常清师兄。

  “你敢对师姐有意见?”常清坐在澄心对面的椅子上笑着说。

  “当然不是啦……”澄心没好气地说着,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后方走出来,眼睛一亮,扫了眼常清师兄,他并没注意到她,她故意说道,“可是小师兄啊,你这样大师姐也不会知道的啊,还不如告诉她呢。”

  “知不知道什么是做好事不留名啊,再说了……我会告诉她的,不是现在而已。”澄心看着师姐走得越来越近,然而还在自顾自说着话的常清师兄,忍俊不禁。

  果然,师姐走到他们身边的时候,正好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告诉什么?”

  “师姐!”常清师兄被吓了一大跳,站了起来,看到是师姐整个人眼睛发着亮光——像极了澄心以前家里养的大黄狗,看到自己疯狂摇尾巴的时候。

  “大师姐!”澄心清了清嗓子,向常静师姐拱手。

  “你们怎么在这?”常静师姐点了点头,眼睛扫了扫他们俩,又看了看常清师兄手里的玫瑰花,没有多说什么,从他们身边走过——出关的人都得先找到自己的师父汇报闭馆事宜。

  “……顺路,顺路!”常清师兄把玫瑰花塞在澄心手里,跟上常静师姐,“师姐,你这次闭关感觉怎么样?”

  “不好不坏吧,没有突破,不过也是有新的感悟。你们怎么样?”

  “那肯定远远不及师姐你啦。”

  澄心看着手里的玫瑰花还没有反应过来,回神的时候就看着两个人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夕阳正好从山谷间即将落下,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像渡了一层金衣。

  “澄心,跟上。”感觉到澄心回神了,常清师兄朝澄心招了招手,常静师姐微微转头看了眼拿着玫瑰呆在原地的澄心,笑着歪了歪头示意她跟上。

 

  全宗门都知道常清师兄喜欢常静师姐——除了常静师姐自己。

  也有可能是知道的,但没有办法回应常清师兄。

  常静师姐是掌门救回来的,是澄心见过最拼命修炼的人——基本上每个月都会闭关一两周,闲暇时间也拼命钻研各种各样道法规律。即使她本身是以剑入道,但澄心就没见过常静师姐不会的法术。

  如果说师姐是整个山门里最敬佩的存在,那常清师兄就是全山门又爱又恨的存在。

  常清师兄和师姐被救的那天也跟着拜了掌门为师,但是却和师姐截然相反,天天在山门和山下瞎逛——但他该学的却也一点不差,甚至远超山门其他人。常清师兄修的还是全山门最难的自然道——但是也一点看不出很艰难的样子。

  也因为这个独特的道法,常静师姐也总会和常清师叔走得很近——在山门流传着一句话,能被师姐看在眼里的,只有天地的道法。

  话虽这么说,澄心和常静师姐同行过几次,也常看到常静师姐会留下一些珍宝灵植送给同门——但常清师兄那份总是最多的。

 

  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窝在一个树下啃着一块已经脏兮兮的馒头,时不时还张望着四周,提防有人来抢夺自己的食物。一抬头,正好对上身边驶过的装饰朴素的马车车窗里的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车里穿着锦衣华服的小姑娘放下车窗帘子。

  “张嬷嬷,你说一个合格的皇室子弟就该多去宫外走走,多看看百姓需要什么……可是我看到了,我却什么都帮不上……”宫外理所应当应该是比宫内不一样的生活,百姓安居乐业,各司其职,正如臣子们的奏折所述的“夜不闭户”。当张嬷嬷提出可以带自己到宫外逛的时候,小姑娘兴奋地一晚上没睡。一开始去的繁华街道,确实有奏折上写的那种“安居乐业”的感觉——但当她强行要求马车去到一些不太繁华的街道之后,让她的认知完全改变。多的是差役随意拿走砸坏小摊贩的桌椅,还得收取所谓的“税收”;多的是不知道仗哪里的势欺人;多的是被拦在城墙外因为饥荒逃亡到皇城面黄肌瘦的人;多的是酒楼里剩下整盘整盘的食物被倒在猪食桶……

  明明生活在同一片天空,却是截然不同的生活。

  “公主……”

  “张嬷嬷,为什么宫外的生活和皇宫里的完全不一样啊?他们过得好辛苦哦……” 小姑娘扑倒张嬷嬷怀里,一边哭一边说,“他们明明过的都不是奏折上写得那样的生活,我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王!”

  “……好。”慈祥的妇人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姑娘的头发,顺着她的背安抚着她的情绪——不多时,小姑娘趴在妇人怀里眼皮也来越沉重了,只听到妇人说——“睡吧,我的公主殿下。”

  当晚,公主去了皇帝的御书阁。

  皇帝大发雷霆,当晚勒令皇城内的差役三日内自我整改。

  第二天夜里,据说,张嬷嬷因行夜路太匆忙,错脚滑落荷花池溺水而亡。

 

  “师姐?”

  坐在石头上的常静猛然回神,看到常清站在自己面前在喊自己,清了清嗓子,“怎么了?”

  “这句话不该我问师姐你吗?不是你今早来找我,结果扑了个空吗?”常清撩起衣袍盘腿坐在了常静坐的石头的下面,“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喊你半天了。”

  “你经常下山……可以告诉我,山下的百姓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吗?”常静选的位置算得的上是山门最高的地方,可以将山脚的城镇一览无余,依稀还能见到来来往往的人群。

  “嗯……最开始几年还是有点混乱,在新朝的稳定下他们的生活也慢慢变得井井有条了。”常清顺着常静的视线看向山下,讲起自己看到的见闻。

  “那……”常静还想多问几句,常清却站了起来,用法术除了衣服上的灰,向常静伸出手——“师姐你那么想知道,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看着常清伸出的手,常静伸手一半又泄气了,“还是算了……”

  常清眼疾手快抓住常静的手腕,“没关系的,师姐,我和你一起。”

  他明明只是轻轻圈住,但常静却觉得他接触到的皮肤如火般炽热。

 

  常静带着黑色帷帽跟着常清走过山下小城的大街小巷,看着百姓们各司其职。虽然过得说不上富足,但也还算满足。常静一路上很安静,只是经常打量周围的环境——当常清和别人寒暄时,她也只是站在后面不说话。

  突然一个约莫五六岁,拿着拨浪鼓四处横冲直撞的小姑娘因为跑得太快,被自己绊倒摔在了地上——拨浪鼓也因为她摔倒后松手,掉落在地上。但小姑娘不哭不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上前去想要捡起不远处的拨浪鼓——一只纤细的手先她一步捡起,递了给她。

  “谢谢仙女姐姐!”小姑娘接过拨浪鼓,朝蹲着的常静笑着道谢。常静觉得小姑娘眉眼里有些熟悉的感觉。

  “——阿姣——”

  “姥姥我在这!”小姑娘听到叫喊声忙转身朝自己姥姥挥手,常静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慈祥的中年妇人朝小姑娘快步走来,小姑娘跑着扑向妇人,妇人接过她抱起,佯装生气道:“阿姣你跑慢点,姥姥跟不上的。”

  常清正巧走到常静身边,看到抱着小姑娘的妇人,惊喜地喊道:“杨嫂子?!”

  “你是……”妇人抱着小姑娘,仔细辨认着常清的面容,突然眼睛一亮——认出了人,但名字怎么都想不起来。

  “小安!”常清提示道。

  “对对对,小安小安——嫂子年纪大了记忆不太行了,”杨嫂子笑着上下打量着常清,“不错嘛,收拾得干净了,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的样子了。”

  “哪里哪里,当年还是靠着杨嫂子你,我才能活下来。”常清向杨嫂子拱手道谢。

  因为遇到了熟人,杨嫂子的话匣也被打开了。这些年她们一家人过得还不错,小姑娘是杨嫂子大女儿的女儿,他们一家人还是经营着往常的小吃营生——只是见到庙宇道馆杨嫂子会进去拜拜,贡献点香火钱。这次也是凑巧路过的时候,得知附近有个出名的道观,就在这多留了几天。

  在杨嫂子和常清寒暄的时候,常静还是静静地站在他们身边,看着小姑娘出神。小姑娘轻轻拍了拍杨嫂子,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常静——示意杨嫂子把她放在地上。杨嫂子放她在地上之后,她摇着拨浪鼓跑走到常静面前,把拨浪鼓递给常静:“姐姐别哭,我娘说,摇摇拨浪鼓就会开心了——我把它借给你,你也会开心的。”一边说着一边摇了起来,“不过不要弄丢哦,我娘会生气的。”

  常静这才意识到,自己落泪了。她擦了好几次眼泪,都没有止住,想把眼泪忍回去,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要是公主活下来了,应该跟你差不多大。不过仙人说她有救,说不定她在哪休养着呢——当个普通人也挺好。”杨嫂子拍了拍常清的肩膀,“不跟你说了,我们先走了——阿姣,我们要走啦。”

  “我走啦!姐姐要开心哦!”小姑娘向常静挥手,跟上杨嫂子的步伐,拉着杨嫂子的手,一步三回头。突然挣脱了杨嫂子的手,跑到还蹲在原地的常静面前,把手里的拨浪鼓往她怀里一塞,又跑了回去。

  辞别了杨嫂子二人,常静说想一个人静静,常清就去镇上买些吃食。其实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可以很敏锐地感觉到常静的位置,甚至常静的情绪很剧烈的变化的时候他也能感觉到。比如现在,他能感到常静在小镇的西北方,应该是城门处——那里往北就是皇城方向。年岁越长,他越觉得常静于他有一种超越他本人想法的存在感——一种奇怪的来自本能和心灵的割裂感。他曾经隐晦地询问过掌门,掌门只摇头叹气,还说着“天机不可泄露”。

  “师姐,我给你带了点好吃的,镇上可多特色食物了。”常清站在常静身后,怀里抱着一个塞得满满当当的袋子。常清过来的时候,常静站在城门角楼之上,遥望皇城的方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身旁被法术控制的拨浪鼓左右摇摆,一点一点敲出节奏的鼓点。

  天色已晚,圆月高悬。

  “走吧。”感觉到常清来了,常静收回了拨浪鼓,握在手里,跳下角楼站在他身旁。

  常清把吃食塞到常静手里,常静诧异地看着他,常清笑了笑解释说自己已经吃过了。常静才抿了抿嘴,道了声谢,打开吃食的袋子,常清很了解她的口味,挑的基本上都是她喜欢吃的,“明明是我先找你的,到后来确实你一直在照顾我了……”

  “师姐,有时候觉得你比我还像自然道。”常清跳上防御墙盘腿坐下,看着刚刚常静看的方向,“我师傅说,修自然道,得先了解万物,去感悟人生百态。只有感应了万物,才能知道什么是‘自然’。——但是师姐你,好像很出世,但我知道你一直很在意世间的事情。他们总说你心里只有道法,但我觉得,你心里首位的——是这个世间。”

  “也许吧。”常静拿着桂花糕小口小口地吃着,靠着城墙看着另一边的天空,“……只是不想再有遗憾。”

  “那师姐觉得什么是遗憾?”常清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

  常静本来想拒绝,但是抬头直视常清认真地眼神,又改口了:“……遗憾就是……

  “本该做的没有做到。”

 

  二人一路无言回到了山门,就在分别之时,常静突然停下脚步,让常清在门口稍等,自己跑进房间里,拿出一个小袋子跑了出来递给常清。

  常清接过常静东西的锦袋,锦袋沉甸甸的,感觉放了不少东西。常清突然想起山门里那些风言风语。 

  “等等,” 在回到住所之前,常清叫住了常静:“师姐,你给我这些……是因为我身上的自然道吗?”

  被提问的常静师姐,却沉默了,澄心躲在草丛里不知所措,今天和同门玩闹的时候不小心使了定身咒和隐身符,还没没失效却等来了两位大人物——也不知道是说倒霉还是幸运。在寂静的夜里虫鸣的声音格外明显,而自己的心跳几乎要盖过那些聒噪的虫鸣——还好隐身符的效果还在,掩盖了她的气息。不然,她可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两位大人物。

  常静师姐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澄心以为自己的存在被她察觉了,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出来认错的时候——“我的确是因为自然道接近你,但……”师姐轻轻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天上的月亮突然笑了,“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以来、所谓的喜欢我,并非出于内心——而是一种你没有办法左右的……‘注定’?”

  她的话很轻,就一片羽毛落在了地上,却又在无比寂静的黑夜里那么响亮。

 

  次日清晨。

  年轻窈窕的妇人捡起在门口的拨浪鼓,朝房间里喊道:“阿姣,你怎么又把拨浪鼓扔门口!我不是说了要放好你的东西吗?下次丢了你又得喊着让我给你做一个了!”

  “我没丢!说不定是神仙姐姐不难过了,给我送回来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出来,拿走妇人手里的拨浪鼓,又蹦蹦跳跳跑回房间里。

她们都没注意到,小姑娘手里的拨浪鼓突然闪了一瞬微弱的光芒。

  “赶紧收拾,我们得走啦!”

  “知道啦——杨小花——”

  “小孩子瞎喊什么呢!”年轻妇人叉腰喊道,想到童言无忌又忍俊不禁。

  “她又惹你生气啦,”青年和店小二交涉完,掂了掂包袱朝她走来,“消消气,回头我训训她。”

  “训她?”杨小花白了他一眼,“你就只会护着她——我说你别太宠着她,当心惯坏了……”

  “那我……不护着她?”青年开玩笑地说到——然后收获了杨小花凶狠的一腿。

  “你敢?!我看你也是皮痒了!”

  “这不是舍不得嘛。”青年揉了揉小腿,一边接过杨小花身上的包袱,一边回应。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我跟你说,她就是皮痒……”杨小花看看青年不以为然,又开始了长篇大论。

  “是是是,杨掌柜说得都对。”

  “我跟你说正经事呢!认真点。”

  ……

  半夜提着灯笼跑到柴房看小人书的杨小花被柴房里蹲着的姑娘吓一跳,她的脸白白的衣服白白的——看起来就像小人书里的鬼魂精怪。

  “哎哟!吓死我了,这怎么蹲着个人啊!”杨小花提着灯笼往姑娘方向走去,“你脸色这么白,晚上没吃东西吗?”走进了看才发下她的衣服是浅浅的黄色。

  “少管我!”缩在墙角抱着膝盖的黄衣姑娘凶巴巴地喊道,杨小花却觉得像一直狐假虎威的猫咪。

  “哟!还挺凶的!我跟你说,我娘都凶不过我!”杨小花把灯笼留在姑娘身边,自己拿着火折子凭着微弱的亮光点燃了柴房的蜡烛。柴房瞬间明亮,然后又跑去了出去,不一会抱着一个食盒回来了,里面装着一大碗肉粥和一些小菜馒头。

  “太晚啦,厨房都没什么吃的了,只有这些了。”说着拿出两个小碗舀了一碗粥递给黄衣姑娘,看姑娘还是提防着她的样子,就放在地上,自己拿起一块馒头说,“爱喝不喝,饿死不算我的。”

  诱人的香味从碗里飘出,饿了一天的人缩了缩手,但是想到某些画面,反胃的感觉又起来了,她立马跑到旁边扶着墙——但是由于一天没进食,能吐的已经吐完了,于是只是扶着墙干呕。

  “哎?你是不是一天没吃东西啊?”杨小花顺着姑娘的背部,突然想到什么,抛下一句“你等着啊!”又跑了出去。

  很快杨小花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只拨浪鼓。看到姑娘不解的眼光,她自豪地介绍着:“这是我娘给我做的拨浪鼓,我不高兴我就摇它,等我心情好了,我就吃得下去了。”一边说一边给姑娘示范。

  听着拨浪鼓的鼓点的声音,姑娘感觉自己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了下来,拿起放在地上的粥小口小口抿着。随着热乎乎的粥进入肚子里,姑娘觉得自己身体也慢慢暖了起来。

  “妹妹,我看你比我小,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杨小花把食盒拉到她们面前,自己坐在小姑娘身边。

  “我叫姣姣。”捧着粥的黄衣姑娘小声的说,“今年十五了。”

  十七岁的杨小花瞬间觉得自己是大人了。

  “姣姣,你衣服挺好看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料子的衣服呢!”杨小花坐在姣姣的身边,端详着她的衣服,虽然已经有些灰灰迹,但还是肉眼可见的柔顺服帖。杨小花本来想碰,但是看到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立马收了回去,感觉到杨小花的意图,姣姣拉着袖子杨小花触摸——但还是被杨小花拒绝了。

  “你是不是哪家偷偷跑出来的小姐啊?这外城边可不是你该来的,吃完这顿赶紧回去吧……别说你了,我都不适应,那些脑浆子溅了一地的样子啊什么到处都是断手断脚啊……啧啧啧——”杨小花一边描述着血肉模糊的场景,一边又吃了一碗粥,“别勉强,吃不下就算了,勉强了就是糟蹋食物。”

  “……我没事。”又是一阵干呕声。

  “我娘做的肉粥可好吃了,对不对!不过你们这些官家小姐肯定吃过了更多好吃的……”

  两个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吃着东西。两个人聊了很多,虽然很多时候下都是杨小花在说,但是姣姣偶尔也会讲些杨小花想知道的,富贵人家的故事。讲到最后,睡意也来越浓,两人依偎着靠在柴房的墙壁睡着了,直到第二天来取柴的杨嫂子才发现她们。

 

  自那天晚上分别之后,常清再也没有找过常静。

  他非常想要弄明白常静所提到的“注定”是个什么东西。但是他又不像常静那样博览群书,光凭只言片语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查起。身体里奇怪的悸动又再次泛起,他感受到常静又闭关了——当她闭关的时候也是那种感觉最强烈的时候。

  他直觉感到是和自己的体质有关,但也不知道具体和什么有关。

  “这都什么书!”常清皱着眉头又翻过一页,“‘自然道体最适合用万年玄铁所著兵器,该兵器削铁如泥,锋利无比,易产生剑魄’——这些东西是那么容易找的吗?”

  “……确实挺好找的,我听我师傅说我们山门就有一把万年玄铁的剑,就埋在剑冢里。”澄心在门口探出头说。

  澄心的师傅专管兵器库,对这山门的兵器了如指掌。

  “剑冢?”常清皱着眉重复道。“对,就在山门西南面。”澄心盘腿坐在门口,看着从书架随便抽出的符箓相关的书,“师姐平时闭关的山峰就在剑冢附近的——那边煞气凶得很,也就剑修能靠近。”

  “哎,澄心,你认得师姐平时用的兵器吗?”常清微微弯腰问道。

  “师姐那把剑好像是挺普通的兵器来着,”澄心摇了摇头,指着书埋怨道,“不过我师父没有多提,每次提到师姐他总是嫌弃我比不上师姐。——师姐是什么人啊,是我这样普通人比得上的吗?比如这本书,我都看不懂,师姐只花了一周就全部领悟了……”

  常清也没听澄心的抱怨,陷入了让自己的思绪。

  “……师兄,我们在藏书阁找什么啊?我们都呆一天了,有什么不知道的问师姐不就好了——我都饿死了”没有听到常清回应,只听到自己的肚子一阵咕噜,澄心捂着肚子转身看向常清。

  “算了算了,看一上午了,不看了。”常清把书随手放在架子上,大步跨出去,“我们走吧。”跨出去的时候小心翼翼提起自己的衣服,捋了捋上面的褶皱。

  澄心刚把书放回书架后,看到小心翼翼对自己衣服的常清——才突然意识到一年不换款式的师兄竟然破天荒地换了件新衣服,更衬得他身材颀长。澄心惊喜地喊道:“哎!师兄,你今天这件衣服挺好看的哎。在哪买的啊?”

  “做梦,这可是只此一件的衣服!”听到澄心提到衣服,常清师兄明显兴致高了很多。

  “谁稀罕!……哦对了,师姐呢?又闭关啦。”

  “话那么多,还去不去吃东西了!”

  ……

  架子上的书被风吹过一页。

  “玄铁与道体互相吸引,互相影响。”

 

  “公主,走吧。陛下他们明日就撤出皇城了,现在走的话,还可以和陛下他们碰面。——城是守不住了啊。”王福拿着圣旨看着面前这个刚过十七的祥瑞公主——她身穿一身灰扑扑的铠甲,甚至连皇宫宫女的衣着都不如

  两年不见,她的容貌张开了,也更瘦削了,虽然脸脏兮兮的,但眼神里的坚毅、锐气是王福见过的任何人——甚至连当今圣上都没有。

  除她之外,应该不会有女子在及笄当天提出要一副盔甲和一封镇守外城的圣旨为礼的吧。更何况这位女子是以“公主典范”的美名家喻户晓的祥瑞公主。

  如果作为男儿郎,说不定还能扶着这个王朝再挺一挺,也不会面临如今兵临城下的局面。

  唉,逾矩了。

  “王公公,如果只是这件事,那请回吧——”祥瑞公主拿着自己的佩剑站起来,看着王福,“反正他早就说过,没有我这个女儿。”

  “那些是气话,不做数的……”祥瑞公主也算是王福从小看大的,他也舍不得让她一个人在前线守城。

  刚开始圣上以为祥瑞公主只是闹着玩,便允诺了——没想到一年内祥瑞公主真的在外城扛住了三四轮叛军的骚扰。她从不熟悉到后来游刃有余,甚至指挥打了几场小胜仗——虽然远远比不上很多在沙场厮杀多年的老将,但也是一定程度鼓舞了军心。这时圣上却和叛军谈判,说以公主和外城为筹码议和,使计谋骗公主回皇城迷晕公主后塞上马车送与叛军联姻。

  送公主出城的那天,是一个阴雨天。

  后来王福听说,在外城战士哀伤之际,公主一身婚服骑着一匹黑马顶着连绵细雨从远方奔腾而来——那身婚服和着泥巴,被箭擦破的地方很多,连脸颊上都带了红。公主毫不在意,她骑在马上,随意地擦了擦脸,看着开城门迎接她的士兵诧异的眼神,扯着缰绳笑着说:“他不想守的城,我守。”

  得知公主逃婚归来,圣上龙颜大怒,摔碎了很多珍贵物件——连后来一贯宠爱娘娘们、小美人儿们也被拒之门外。

  王福却觉得,这也确实是公主能做出来的事情——像极了传闻里的先皇后。

  如果先皇后没有入宫,是不是也会像如今的公主一样,在战场成就一番风采。

  不过,他也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个贤惠的女子在战场上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模样,也许比现在的公主锐气更盛——一定比在深宫中闭门不出更加光彩夺目。

  “公主,外城的百姓已经安排好了,第二批正从北门有序出城。”张将军打断了王福的沉思,张将军比他想象中更为憔悴。王福听说过外城的战况,连日来叛军不断的骚扰,城破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了——不然圣上也舍不得离开他的金銮殿。

  “很好,等他们撤离后,再安排你们……”祥瑞公主做着接下来的计划。

  “公主,吾等早将身许国,必然要坚守城门。”张将军单膝跪地,拱手说道:“倒是公主你——”

  “不用劝我,城在我在。你们走吧,你们还有很多未来,你们还可以继续活下去。”祥瑞公主打断张将军,走上前去扶起他,笑着说,“要是我们都不走,那我们得研究研究怎么坚持更久,让更多的人出城。”

  “公主……”王福喊着准备走出房间的祥瑞公主。

  祥瑞公主脚步顿了顿,微微偏头语气轻快地说:“我既然作为公主,那我就该保护我的子民,直到最后一刻。”

 

  “师姐,我想过了,”常清在一处偏僻的山路上拦住走过来的常静,“我承认你对我有一种奇怪的吸引力,但我又明确的知道那不属于我内心——但你知道吗,我很庆幸它对象是你,因为我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找你,去接近你。”

  “今天天气怪冷的,是转凉了吗?” 常静牛头不对马嘴地回应道。

  “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常清不依不饶接着说。

  “穿新衣服了啊,衣服挺合身,不错……”常静指着常清的衣服说着,然后又东扯西扯讲起一些有的没的。

  “常静。”常清很少那么正式地喊她的名字,常静愣住了,她突然讲不出什么话来了。

  “我喜欢你,比你知道的还要早。你可以随意去追求你喜欢的道法,你也可以因为自然道法接近我,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你可以大大方方问我,我一定知无不尽——这不是利用,这是我自愿的。”常清看着面前紧张的常静,突然笑了,“哪天你要是不沉迷这些,我反而会觉得你不是你了。”

  常清笑着看向常静,他们沉默地对视着——但常静躲开了常清的眼神,她不否认她对常清是有感觉的。他们曾经聊过很多,常清的想法也和她很契合——但“……我不值得。”

  “为什么那么说呢?”常清看着低着头的常静,“你那么厉害,只要你想做的都能做到,整个山门都很敬佩你。你看你还有自己的坚持。”他开始一点点细数常静的优点。

  “停停停——你说的话肯定是不是真实的,是你哄骗我的。”常静打断滔滔不绝的常清,转过身背对着他。听别人——尤其是常清讲自己的优点,常静有点受不住。

  “真实的我和你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话还没讲完,她就觉得一阵委屈。她想把自己的事都讲出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从过去到现在,你一直都做得很好——我们不可能做到完美,但尽我们所能做得更好就够了。”常清绕过去,站在常静身前,微微弯腰,使自己能够看着常静的眼睛,“你不需要喜欢我,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好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常静不想骗人。十年来常清帮了他很多,再迟钝如她,也能感觉出来常清对她的不同。但常清总是那种坦荡的态度,不逾矩,也不明说。而她自己也总陷在自己的心结上,不知道怎么和常清开口。这次,她想任性一次——如果说开了,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这回愣住的人变成常清了,他还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快速眨了眨眼睛:“你说什么?”

  “没听到算了……啊——”常静忐忑了那么久,结果是得到这样的回复,赌气刚想转身走,常清一下子把她抱起来高兴地转了两圈才放下来。

  “有那么高兴吗?”常静用力捶了一下他的肩膀。

  “有!”常清捂着自己的肩膀,常静可没收着力,一拳下来还是怪疼的,但是兴奋还是占了主导:“你知道我期待这一天期待了多久吗?”

 

  常静靠着常清的肩膀坐在山门最高处的大石头上,看着的山脚下城镇——此时已是深夜,城镇里的人已经休息,偶尔有打更人走过。

  “真好,就像梦一样。”常清感叹道。

  “嗯,你在做梦,明天就醒了。”

  “师姐,别那么残忍嘛。”

  “嗯,我很残忍的。”

  “师姐!”常清转过身本来想撒娇,但看着她的脸,突然感叹道:“师姐你看起来,还像十年前那样!怎么在山上那么多年,还像以前那样瘦啊。”

  “是吗……”常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扯了扯嘴角。

 

  “祥瑞公主。”掌门在不远处的椅子上闭目养神,“你的身体由玄铁的剑魂剑魄重塑,并不稳定——能维持多久并不好说,或许是明日,或许是十年后。”

  “……是你……救了我?”祥瑞公主撑起身子看着自己的手,犹豫着开口,“我不是……”

她记得自己脱下了厚重的盔甲,换上了好久没穿过的鹅黄色衣裙,走回到城门处,正好看到将军们在找她:“公主!真的要我们撤离吗?叛军军队离外城,不过二百里了!”

  “放心吧,我既然这么说了,我肯定有我自己的办法。”她记得自己笑着劝说着张将军和一众将士,“张将军你们快走吧,晚了办法就不灵了。”

  看着一众将士们离开的身影,她转身跑回去,爬到城墙上——看着大军一寸一寸地逼近外城。

  她转头,正好能看到将士们撤离的踪迹。重新看向敌军的队伍,敌军首领只看到她一个人在墙头,以为有埋伏,叫缓了大军前进的步伐。

  连日的征战,粮草武器早就不够用了——更不指望她那个只顾着享乐的父王。不过此时城里的百姓应该已经全部出城了,留给敌军的不过是一座空城——也免了一场烧杀抢掠。

  她其实没有怨恨过所谓的“叛军”。他们也只是普通人,如果能活得下去,谁想掀起战争呢?大多都是迫不得已罢了。

  她淡淡呼出一口气,虽然做了这个决定,站在这个位置还是会有些犹豫。

  敌方大军重新朝着城门方向前进。

  她拉起弓弩,用箭瞄准了敌军首领。

  箭落空了。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神箭手。

  敌军的箭雨也朝她送了过去。

  最后一桶箭也射光了。

  她纵身一跃。

  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离开。

  从墙头到地面,其实只是一瞬——她却觉得无比漫长,漫长到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想起了张嬷嬷,想起了杨小花,还想起了那一张不知名姓的脸……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最后的意识,是感受着大军的马匹朝城门行驶。

 

  祥瑞公主从掌门的描述中了解到,由于她留了一座空城,大军也免了一场血战,于是一鼓作气攻入内城——内城侍卫早就是一些绣花拳头,中看不中用,没抵抗多久就被攻破了。后来首领也顺理成章坐上皇位,建立了新朝。

她的事迹在敌军处也流传甚广且大为赞赏。掌门找到她的时候,敌军的不少将士已收敛好她的尸首,正打算计划着给她买副棺材埋葬。这时候掌门出现,把她带回山门,用玄铁重铸了身体。

  “多谢掌门。”公主想从床上下来给掌门道谢,却觉得自己身体有千钧重。

  “公主不用道谢,我也曾有幸听闻公主的事迹,算是因果福报吧。可惜还是来晚了一步。”掌门走上前去按住公主的肩膀,捋了捋胡须,“不过公主已非肉体凡胎,不会再随着年岁增长,公主需要修炼我山门心法,方能维持如今的模样。”

  “麻烦掌门了。”祥瑞公主摸了摸自己的头——坠楼的余感还在。

  不过,好歹也还算活着。

 

  祥瑞闭关了整整一年去熟悉自己这个新的身体。也花了整整一年去思考接下来要做些什么。在过去的生活中,她花了十五年学会去做一个所谓的“公主”,又在两年里成为一个她认为的“公主”。她好像从来没有成为过自己。

  到后来她发现,其实这就是她自己。

 

 九

  自从那天坦白了心意,其实常静的生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除了常清可以光明正大地送更多想送的东西。

  “常清,你总送那么多东西,我的房间都要堆满了。”常静哭笑不得地看着常清刚刚指挥着小师弟们搬来的,现在堆满了她的房间一角的道法相关的书籍,有很多甚至是孤本。

  “没事的师姐,反正我那放着也是放着——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以前想送给你的。”常清趴在桌子上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

  常静最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错开眼神说道:“可是我都没有什么能回礼的啊……”

  “要不,师姐你再给我做身新衣裳?”

  “我是裁缝吗?”常静有点好笑,“总感觉我给你的和你给我的都不是相等的东西——会让我觉得我在占你便宜。”

  “才不是!你在我这里远比你想得要重要。”

  “你净会说这些花言巧语。”

 

  “东北面镇守邪魔的禁制松动,常清常静你们带领一支十人小队前去。”

  “遵命。”

 

  “这个先给你。”在收拾包袱的时候,常静突然抱着一个箱子去到常清的房间,“如果这次——”

  “别,话本子里一旦出现这样的假设啊,基本上都是凶多吉少了。”常清马上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常静的面前。

  “你还看话本?”

  “才,才不是,是……是澄心看的,不是我,是澄心,嗯,澄心。”常清支支吾吾地说,接过常静的箱子刚想打开却被常静阻止。

  “等等——能不能……等玫瑰花开的时候再打开。”常静看向他房间里那朵玫瑰花苞,抿着嘴,常清看到她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

  但东北方局势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险峻,这次邪魔们来势汹汹,想要一举冲破封印。哪怕所带的人是全山门最顶尖的修士,在和邪魔抵抗时都有些力不从心。比起以往的骚扰,这次的破阵更像是它们做好了充足的准备,打算从八角击破——一旦从八角突破,阵眼就会被攻击,整个禁制就会失效。

  常静一边让八人分别稳住禁制八角,其余人顶住阵眼,一边用传音符匆匆禀告山门。禁制的每个点差别很远,很难做到一个人同时兼顾两个位置。这个禁制是前几任掌门长老合作与邪魔抗战三日三夜,最后施计引诱邪魔,趁其不备将其封印。

  此时,邪魔正在全力攻击,想要一举冲破。双拳难敌四手,护角的人接连被邪魔击伤,护阵眼的人连忙顶上。常静皱眉看着局势,这样下去只怕是还没等到援军就已全军覆没,甚至是邪魔出世。

  常静突然想起,她记得掌门手札中曾提到,玄铁是天外之物,若用山门心法催动玄铁堵住阵眼,禁制短时间内会变得坚不可摧——但使用心法的人会受到来自玄铁和禁制双倍的反噬。

        刻不容缓。

  常静正要迈入阵眼处,在她身后北方角的常清喊住了她,“师姐,求你,别去……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对吗?——或者换我。你可以,我也一定可以……”

        常清觉得自己的是那么无力,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虽然背对着常静,但仿佛看到曾经的身影。

        就像曾经在墙头上那样。

  “常清,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守好北面。”常静打断了他。

         常清看到她笑了,一如当年。

 

  常静盘腿坐在阵眼上空念着山门心法,整个禁制闪烁着金光。黄豆大小的汗珠从常静额角滚落到半空,又再次蒸发。阵眼和玄铁带来的反噬比她想象中还要剧烈,她感觉全身的骨头被碾压,痛感从全身每一个角落传来,由里到外,由外到里。有几次她甚至不能顺利念下心法,睁眼看到还在奋力抵抗和躺在地上的同门,她咬咬牙继续坚持——援兵到来之前,绝不能放弃。

  看到熟悉的符箓代替小队里的人顶住八个角落,常静展开笑颜,但还是脱力倒下——常清眼疾手快抱住了她。援助的同门修士和长老做了更充分的准备来应对,之前小队的同伴被带到远处疗伤。

  本来常清也是要去治疗的,但是他一改往日随和的态度,到处去找医师治疗常静。一时间连关系较好的澄心都不敢接近他。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奄奄一息的常静,就像是呵护一尊易碎的瓷娃娃。

  “……常清,你该去疗伤了。”常静靠在石头边里,轻轻拢了拢手指头都觉得疼痛异常——但她还是抬手勾了勾他的衣袖。

  “常静,听话,你该疗伤了。”常清却执拗地不放手,他能感觉到常静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刚想起身继续找人,就被常静拉住衣袖——虽然她拉得很轻,但常清还是顺着她的力度蹲下。常静靠在他的怀里,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我知道这么做一定很任性……”常静把头放在他肩膀上,说话的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到,“……但我想和你看一次日出。”

  常清沉默地把她打横抱起,几个纵跃来到了一棵树的树冠,轻柔把她放在自己的身旁继续靠着,还是不是传输灵力给她。他们的位置朝向东方,正好可以看到即将升起的朝阳。

  “……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很喜欢你……只是我不敢喜欢你……我好怕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常静靠在他的胸膛,感受着常清强有力的心跳——“但我真的好残忍啊……我既不想让你为我难过……又不想让你忘记我……”

       “我早该死在五年前……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现在回想起来最难忘的记忆。”

  常静讲了很慢,但想把所有情绪都讲给他听——很多很多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的对于常清的感情。

  也是常清第一次知道,他的感情从来不是单向给予——在很多他不知道的角落,还藏着许多她的爱意。

  常静感觉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呼吸越来越轻。

        “对不起……我要食言了……”她偏头看到常清目不转睛看着她,眼里满是不舍和眷恋。她看到他眼角的泪不断滑落,她伸直身子亲上常清的脸颊滚落的泪珠,常清却觉得透骨的冰凉,“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谢谢你。”

  让我成为我自己。

       以前的守护也好,现在的喜欢也罢,都因为体会到了人间百味,也算是不枉走过一趟人间。

 

  日出。

  阳光照亮黑夜。

  常清眼睁睁看着常静的身体一点点化作光点,随着风一吹,散落在阳光里。

  最后留在他怀里的,是一把寒气逼人的花纹繁丽的剑。


  “今天公主还在城楼上吗?”即将出城的时候,少年拉住杨嫂子问道。

  “小安?”旁边的侍卫搭腔道:“公主会没事的,我们快走吧。”

  小安不放心地看向城门方向,但是又没有办法逆着人群走,只能听话跟着人群先走。刚出门口,小安就要沿着城墙外部跑回去,杨嫂子马上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回去,危险!”

  “嫂子,对不住,我必须要回去!”少年斩钉截铁地说。杨嫂子看着他的脸,想起当年他一个人猫在他们载货的船只上,饿了三天三夜都不吭声,只为了躲避另一个船的人贩子。那份毅力让她感叹,她一时心软带他回到皇城,还没等她和丈夫想好怎么安顿这个小少年的时候,他又跑了。再次看到他,就已经是混在百姓支援军队后勤当打杂了。

  想来,他也是个有自己主意的人。

  杨嫂子的丈夫前年参军战死沙场,只剩她的女儿,再带一个人离开或许有些勉强。她也不再勉强,松开他的手,想要从怀里掏出一贯钱想要递给小安。但就在松手之后,小少年一拱手,背着自己的小行囊已经跑远了。

  “上天保佑。”她双手合十,希望上天保佑小安——和城里的公主。

  可惜,还没等他们走远,就已听闻公主跳城,改朝换代的消息。

 

  小安跑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躺在地上的公主。大军派人把她尸首搬到到一边后避免践踏,留了一支队伍守城整顿。他凭借自己小小的身子躲在城外树林里没有被发现,他看着军队首领讨论给她买副棺材安葬。

  这时一位道长出现,和将领交涉之后,将士纷纷朝他抱拳致敬。然后他看到道长将公主的尸首凌空,准备带走。他忙从树林里跑出来,拦住准备离开的道长。

  十五岁的少年抓着自己的包袱,拦住道长:“道长,我……我可以跟你走吗?”

 

十一

  大恂怀德十三年,公主降生之时,宫殿上方恰有祥云笼罩,赐名祥瑞,乳名姣姣。

  大恂怀德二十八年,祥瑞公主奉命镇守外城。

  大恂怀德三十年,祥瑞公主以身殉国。在祥瑞公主的保护下,外城百姓和将士撤出外城,无一伤亡。大军攻入内城,废前朝皇帝。改国号为“昭”,建立新朝,年号为“永定”。

  野史记载,上天感前祥瑞公主守城之德,特派仙人下凡领其回天宫述职,成为一方守护神,护万家平安。


十二

  “终于找到你了,”衣着精致的小姑娘把一个小布袋塞到脏兮兮的少年手里,急匆匆的,还不时左顾右盼,低声说,“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不能待很久——这些是给你的……我得走了!不然他们会找我嬷嬷麻烦的!”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抱住小布袋。

  “姣姣,叫我姣姣就好了!”小姑娘提起裙子从另一条小巷子跑开了。

  “姣姣……”少年留在原地,喃喃重复着她的名字。

  ……

  “别跳!”常清又从梦中惊醒。梦里的他无数次回到过去,想要拦住那个往下跃的身影。

  他曾在在军队后备看着她的身影,看着她每一次的成长,感受着她锋芒毕露的样子——她成为他那段时间最安定的存在。他想,也许那就是他最初心甘情愿成为她的追随者。

        那样的人,生来就该属于最高位。

  不过还好——他看向床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床头的玫瑰即将冒出花苞。

  那个人还在。

  并且,他如愿以偿了。

  他有猜想过师姐就是师门里神秘的玄铁,毕竟一个人不可能平白无故死而复生。但师姐若是不想说,那他也不会多问。

 

  等澄心他们找到常清的时候,他抱着一柄剑,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发根有些灰扑扑的。他抬手,拦着他们朝他靠近的动作,“我没事。”声音异常沙哑。

  没有人敢过问师姐的情况——毕竟敢堵阵眼的人,应该已是凶多吉少。

  常清师兄回到山门,沉默着收拾常静师姐的房间的所有东西。

  后来,常清师兄闭关了整整一个月。

  等他出关的时候,头发已经变成了灰扑扑的,失去了光泽。他又变成了从前那个爱说笑的常清师兄——只是比起以前,没有人再敢用师姐和他打趣。澄心也在常清不断的指导下,成为了新一代的翘楚。

  有一天,常清把澄心叫去他的房间,想把之前给常静师姐攒的功法转赠给他。

  “师兄,你舍得吗?”澄心抱着一大摞书籍,抬头看着还在翻找的常清,“这些不都是你当时千辛万苦找给……师姐的吗?”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没事,放着也是放着,她在,也会给你看的——书嘛,就是看了才有价值。”常清手一顿,但还是掩饰过去。然后他翻到一个精致的箱子——是那次出行之前,常静给他的。他还记得常静那天有多么害羞。

  她说,要等到花开才能看。

  他看向房间里的玫瑰,玫瑰早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澄心看到常清的脸色不对,随意扯了个借口离开了他的房间。

  常清有点不敢打开这个箱子。

  他颤抖着打开箱子上的锁——一连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打开。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里面是一套正红的婚服,最上面放了一张纸条——

  “我想嫁给你,你愿意吗”

 

  “师姐……”他颤抖着拿起纸条,眼泪不断滴落在纸条之上,他哽咽着——

  “玫瑰都谢了,你怎么还不来嫁我?”




写在最后的碎碎念:

感谢看完全篇的你🎉🎉

希望喜欢这个故事🙏🙏

我真的废话太多了,本来只是想写个师姐献身的故事,结果剧情越加越多,越加越多……(希望是越来越立体,而不是越来越冗杂)

下次会努力不废话的【鞠躬】

希望有好好去讲清楚这个故事,在塑造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了师姐的形象,有点不舍得她。但也正是她才会最初那样的选择。

小小地解释一下,第一次献身是作为“公主”,第二次献身是作为“自己”——因为她的心愿就是承担属于自己的责任。作为公主毋庸置疑,作为“自己”本身一是山门弟子有这个责任,二是玄铁之躯有这个能力,所以她还是选择了那样做。

关于“小安”的部分确实有些仓促,没有很好地写出他对公主的感情转变——其实他是仰慕→爱慕。

有想把“玫瑰”作为一条线加进去的,但是要改动的篇幅太多,就下次再说(?)

第一次尝试这种并行插叙的手法,希望大家喜欢。【鞠躬】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祝你生活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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