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清海晏

文可能随时会有改动。我在等你,听懂我笔下的故事。

有借有还

tips:筒子楼专属!

自娱自乐产物🎉

筒子楼同人出品

点梗:追妻火葬场

全文20000+

祝看文愉快✨





一、红酒


       清晏常想,如果再来一次,她会不会因为她的坚韧,因为她的那一个吻就陷进去。

  

  M城的夜色里,人们撕开了伪装的面具,展现最真实的自己。M城的治安虽排在前列,但就像一个切开的漂亮的大蛋糕,外面美好繁华,里面满是腐烂的人、烟蒂、刺眼的红、酒气。

  这个故事就在这个城市里展开。

  “唐家是M城有名财阀,唐家老爷鞠躬尽瘁一生争了个第一的位置,但这个位置坐得不干不净——至于背后到底有什么,也只有唐家人自己知道。”女人说完,抽了口烟。尼古丁带给她短暂的放松,烟雾缭绕中,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肆意地放纵。她扣掉烟灰,起身走向舞池,不理会身后想从她嘴里撬出更多秘密的那些人。

  只有在这种所有人都疯狂的环境下她才能放松自己,即使这里酒色财气的味道太浓烈,她也想在这麻痹自己,放纵自己。

  既然什么都做不了,那不如就当不知道。

  这是这个周第二次了,在这个北方的寒冬,只穿着一条丝绸裙的清晏又被扔了出来。

  也算不上扔,毕竟来了外面的野女人,自己也不想看到她们亲昵的样子,膈应极了。

  有点好笑,但扯扯嘴角,橱窗镜面里的那个人笑得比哭都难看。

  想抽烟,摸摸这条裙子唯一的口袋,万幸还带了点现金。好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跑到最近的便利店,顶着店主诧异却欲言又止的眼神,用所有的钱都买了烟和打火机。

  打火机的火光燃起的一刹那,火光中清晏觉得自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抱着虚幻的梦想。

  打火机的火星还在跳动,突然闪过点燃自己的念头,说不定会像凤凰一样,浴火重生。

  最后还是把烟点了,抛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抱了抱自己的双臂,缩在某个墙角,像一个流浪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也变得这样了。

  好累。有谁会在乎自己呢。

  女人自嘲地想。

  

  冷。

  十二月的寒风呼啸。

  好冷。

  只能抱着胳膊保留最后一点仅剩的温度。

  她又不甘心地想起那些往事。

  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唐家老爷下葬那天。自他去世那天起,晴朗了一周的天空突然变得灰蒙蒙,似乎也在为他的离去而难过。

  然而这位叱咤风云了一辈子的老先生人缘可不太好,当天来墓园的唐家人只有他的儿子、女儿和孙女。

  清家作为和唐家互相扶持着的家族,当然不会缺席。而且,两家老爷子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过命之交。

  那天,清家老爷子哭的不成样子,平时笑嘻嘻对人都和蔼可亲的老先生哭得几度将近昏厥。

  清晏就是在这个时候和唐取月认识的。

  唐取月站在人群里,一身黑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就像孤身于这个世界之外。

  很酷,很特别——就像加缪笔下的局外人。

  在双方家里人互相寒暄时,她才得知了她的名字。清晏看着面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小,却高出整整一个头的女人。清晏小心翼翼地开口打了招呼。

  唐取月只是轻轻一瞥,没有理会她,径直走向别人。

  很好,我记住你了!

  20岁稚嫩的的清晏这样想。

  

  后来,她们经常不经意的偶遇,或是在酒吧,或是在街上,亦或是在商场,被别人惊讶是一些摸不着的“缘分”——只有清晏知道,那些偶然都是被精心设计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很入戏地、假模假样惊讶所谓的缘分。

  随着见面越来越多,彼此也就更加熟络,渐渐地唐取月也开始主动约她,一起看电影,吃饭,逛街。

  她也就知道了更多不知道的事情。

  有唐家的。

  也有只是唐取月本人的。

  随着故事块的不断完善,她甚至能想到小小的唐取月在一个尔虞我诈的家族里不得不为了自己变得强大的励志故事。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对唐取月变得不一样的吧。

  一些圣母心泛滥,没由来地想温暖她,企图软化她的棱角。

  

  在唐取月生日会上,是她们关系的最大转变。清晏清楚地记得,唐取月当时揽过自己的肩,把自己介绍给朋友认识的时候,说的话,

  “都来认识一下,这是我女朋友,清晏。”

  她说完后,整个现场炸开了锅。她呆呆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一个恶作剧还是真的。唐取月笑着看着清晏,打断在场起哄的人,“你们小声一点,人家可是还没同意,我可是一厢情愿,别把人给我吓跑了。”

  “所以,你同意吗?姐姐~”唐取月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清晏能从她浅褐色瞳孔看到自己的倒影。

  一瞬间她听不到人群的喧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格外明显。

  咚咚——咚咚——

  在格外亮眼的灯光下,她看着灯光映在她眼里,心思也陷了进去,半晌才回过神回应。

  她不知道的是,看得出神的又何止是她一个人。

  得到她肯定回答的唐取月微微低头,凑近清晏的脸,鼻尖相触时她大脑瞬间的空白,继续靠近亲到了她的嘴唇。

  蜻蜓点水,却也能掀起一片涟漪。

  22岁的清晏和21岁的唐取月在一起了。

  

  但这是一场心怀不轨的感情。

  所谓的爱情就是个笑话。那是清家人为了趁机上位,利用清晏设计一场爱情潜伏在唐家夺取机密。

  清晏无数次在想,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种家庭中。

  是不是如果换一个身份,她们就会有不一样的故事。

  

  起初,清晏以为自己不爱那个女人,爱的只是缠绵时靠在她肩颈处闻到的淡淡的酒香,似是红酒,绵绵的醇香。她喜欢圈着她的颈脖,闻着醇香,感受着她的手在她身上移动……每当缠绵过后,她总从床头柜摸出烟,点上一支,靠在那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会从身后抱着她,把头靠在自己的肩颈处闭目养神。

  有时候嫌烟味太浓,会从伸手轻轻拿掉烟,献上一个缠绵的吻。

  她贪恋唐取月身上的温暖。

  想家一样。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会获得片刻自由。

  没有纷争,没有尔虞我诈,没有利用。

  总想着让这段时间长点,再长点。

  

  她不想再帮清家做那些见不人的事情了。她想获得一段纯粹一点的感情。她不想自己的世界总是只剩下利用。

  命运是交给自己选择的,她想做个好人。

  当彻底和清家撕破脸决裂当天,快速做完了结后驱车离开那块地方,迫不及待想回到和唐取月居住的家。

  在开门看到唐取月的一瞬间,她扑上去泪如雨下,压抑了半天的委屈尽数释放,一句话都不说,只是一个劲地流泪——却把唐取月吓坏了,她不知所措的安慰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着她的背,说了很对话,还讲了一些奇奇怪怪的冷笑话,企图逗笑她。

  最后清晏哭累了,靠在她身上,闻着淡淡的酒香,心情也随之变得平静。

  当晚,唐取月抱着她,从不知道在哪拿出一个白玉手镯套在她的左手手腕上,“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手镯其实有点大了,挂在手腕上松松的。但胜在美玉无瑕。

  看着唐取月认真的眼睛,清晏闭上眼主动亲上她的嘴唇。

  要是能这样和她一起到白头就好了。

  清晏想着。

  

  但是假的东西永远不可能成真。

  

  日子仍在继续。

  自唐老爷的去世后,清老爷子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有一天甚至突然昏倒进了医院。

  虽在医院调养,但清老爷子状况不算太好,唐取月也陪她来看过几回。其他清家人也毫不在意,只顾着在暗地里搞那些夺权的小动作,连请个护工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脱。最后还是清晏自己掏钱请的护工。

  除了她没有人在乎这个老人家的死活。

  虽然请了护工,但她还是不放心,常会来医院看他。清老爷子总是清醒的时间少,昏睡的时间多。她总会坐在他身边,讲点自己身边的趣事。

  看着老爷子昏睡的样子,她突然下定一个决心。

  

  设计的感情总有暴露的时候。

  她记得是一个很特别的一天,她兴高采烈拿了预定好的蛋糕。这家店是唐取月最爱吃的蛋糕店,但预定蛋糕的名额很少很难抢,有钱也得按规矩来。她提前了半个月做准备才侥幸抢到了一个名额。

  她回到家里已经是傍晚了,提着蛋糕打开家门,房间里一片黑暗。

  清晏把蛋糕先放在玄关,一边脱鞋一边打开灯。发现唐取月就坐在沙发上,神色不明。

  先是把清晏吓了一跳,认清人之后一边嗔怒她不开灯一边把蛋糕提到餐桌上。

  但唐取月没有回应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清晏感觉到了她心情不好,一边哄着她,一边走过去。唐取月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沓文件,仗着身高优势微抬着下巴盯着她。

  清晏敏锐地觉得文件有问题,想避开,引到别的话题去。还没开口,唐取月把手里的文件往清晏的方向一扬,纸张纷纷扬扬在清晏身边落下——那些都是她之前窃取唐家机密的证据,还有当时“偶遇”唐取月的一些证据。

  面对那些事情,面对唐取月的逼问,清晏也没有任何解释的机会,任何的言语都变得那么无力——在唐取月那里就变成了默认,她开始怀疑每一次清晏靠近她的动机。

  这场单方面的对峙以唐取月摔门离开象征结束。

  清晏把散落满地的纸张捡起来整理好放进碎纸机,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打开蛋糕。因为没有及时放进冰箱,蛋糕的奶油已经有一点化了。她切好一块放在碟子里。这家蛋糕店的水平一如既往,连融化的奶油也没有影响它整体的味道。

  可是为什么吃起来那么苦呢。

  两人份的蛋糕只吃了几口她就吃不下了,把蛋糕收好。侧着头伏在餐桌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看着一盏一盏熄灭。

  她满脑子都是唐取月摔门前的那句话——

  假的就是假的。

  那天是唐取月的生日。

  也是她们确认关系两周年。

  

  自那以后,唐取月开始带不同的女人回家,任由那些女人讥笑她,讽刺她。起初她还会和唐取月大吵大闹,把那些女人赶出去,但一切总会以唐取月的一句:“我们只是利用关系,你着急什么”而收场。

  再后来,她学会了无视那些女人,然后找个理由出去一个人待到天亮。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抽烟越抽越狠,有时候一天能抽整包烟。

  即使是这样,她还是风雨无阻的去探望清老爷子。为了不让他知道自己抽很多烟,通常都是在室外站到烟味基本散去才进去看他。

  但其实是不能完全去掉的。清老爷子会摸着她的头说:“少抽点,那玩意不好。”

  她总是乖巧地点头应和。她没有跟清老爷子倾诉过任何和唐取月或者清家其他人的事情。她不想让他徒加烦恼。

  

  一阵寒风把清晏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呵出一口气,看着在自己面前凝成白雾。她的手已经有点冻得发紫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慢慢的流失。

  也许就这样死了,也挺好。

  只是还没来得及跟清老爷子告别。

  没想到自己是会走在他前面。

  也不知道唐取月会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伤心。

  应该不会。

  毕竟只是“利用关系”,陷进去的人只有自己。

  清晏开始胡思乱想,眼前事物也开始模糊。

  

  也许是上天的旨意,一件带着暖暖茶香的大衣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那人伸手探了探她的颈部脉搏,带着温暖。她努力地想睁开眼,却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然后感觉自己被抱起来了。

  再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二、铃兰


      等清晏醒来,是在一个间酒店里,开着暖空调,盖着厚厚的被子。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开始打量四周,手上的白玉镯子也还挂在手上,口袋里的打火机、烟和余钱也都还在。因为一个晚上没有进食,现在的状态非常地疲惫和劳累。 

  应该是那个给了自己大衣的人带自己来到了这里。 

  正当她在思考的时候,那个人回来了。 

  “嗯?你醒了?” 

  那人的声音很好听,她从外面走进来,倒了一杯水伸了过来。 

  她伸手接过水,暖暖的。想张口道谢,却发现自己口太干了说不出话——最后她用口型道了谢。 

  水的温度恰好,她很快就喝下去了,然后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 

  那人拉过她靠外的右手,拿出一管药膏——这时候她才发现因为天气寒冷,她的手被冻伤了,变得又红又肿。 

  很丑。 

  她想收回自己的手,却被那人用力牵住,叹了口气,一手拧开药膏,“还是我给你涂吧。” 

  清晏抿了抿嘴,终究还是没有拒绝,看着那人挤了一节药膏在食指指腹,把药膏涂开在她手上被冻伤的部分,缓慢却带着力度。 

  她放下涂好了的右手,抬了抬下巴示意另一只手。清晏摇了摇头想要拒绝她,那人却微微起身用未沾药膏的手拉过她的左手。 

  那人拉了张椅子,坐在她身前给她涂药膏,她又能闻到那股清幽的茶香。 

  清晏很少有被人这么珍重的对待,她有些不知所措,脸也烧得厉害,为了缓解自己的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谢谢你救了我,不好意思麻烦你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不客气,至于名字嘛……”那人抬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等我们下次见面你就知道了。” 

  “下次见面……?”清晏搞不懂她葫芦里卖的什么关子,但也没往下问。  

  之后那人还有别的事情,手机响个不同,她只能叮嘱清晏涂药事宜,留了药膏和一袋新衣服就离开了。 

  看着她离开之后,清晏双手拍了拍脸颊,做了几组深呼吸,才把双颊的热气和高速的心跳降下去。之后更换了新衣服。 

  不得不说那人买的衣服倒也挺合身。

 

  清晏把余钱和零碎东西掏出来放在装衣服的纸袋里,旧裙子装在酒店供应的垃圾袋,检查了一下东西也离开了酒店,打车前往医院。在离开酒店之前,她还“贴心”地把垃圾袋扔在了干垃圾桶。 

   

  去到医院的时候,正好是午饭的点,清老爷子正好也醒了,正坐在那看医院供应的新闻报纸。护工宵夜正好把午餐摆在柜子上,朝她点了点头,摆好餐食之后,擦好了手之后搬了张椅子放在清老爷子床边。 

  看到清晏来了,清老爷子放下报纸,笑呵呵地:“你来啦。”然后示意她坐在椅子上,“吃了没?没吃一起吧。” 

  因为顾及清老爷子是病人,午餐都是以流食为主,少量多餐进食。但每次清老爷子的饭量不一定,所以总会多做一些有备无患。今天恰巧宵夜还炖了鸡汤。 

  清晏实在是饿得慌,笑着应了老爷子的邀请。接过宵夜盛的粥,拿起勺子就开始吃——将近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食,这回胃里填充进了暖暖的粥水,简单地满足就是如此吧。她吃的很快,没一会就吃完了——一抬头才发现宵夜也不在,清老爷子还没吃,只是看着她在笑。她愣住了,以为是自己吃相不雅粘上了什么,忙伸手在嘴边擦拭着。 

  “傻姑娘,”因为坐得近,老爷子的手可以很轻易地摸到她的头顶:“都长这么大了,还感觉是刚见到你那天。” 

  “人总会长大的嘛,”清晏抬眼笑着看老爷子,“我来给你盛碗粥吧。”

 

  是的,从血脉上说,她不是清家人。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区女孩。 

  六岁那年,她被家里人带去游乐园玩,在一个转角,母亲松掉了拉住她的手,二人分散在人群里。 

  准确来说,是故意的遗弃。 

  在前一天晚上,她正好贪玩没有按时睡觉,猫在墙角下给母亲一个惊喜——却听到母亲和父亲如何精心地计划着一场“游乐园走散”。 

  她在墙外听了大半夜,直到父亲和母亲的屋子蜡烛火光熄灭。 

  她是家里排行第三的女儿,没有名字。 

   

  她不想相信,但直到游乐园闭馆,都没有人来找她。游乐园的员工也没有管她,在这年代遗弃女孩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他们也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给不了太大的帮助,给了她一包糖和一瓶水,带她离开了游乐园。 

  她小小的个子抱着一包糖和一瓶水走了不知道多远,隔着街看到一个拿着寻人启事到处询问的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凭着自己的年纪,向路人打谈了消息之后——她下定决心,跑到那人的面前,仰着头开门见山:“你是不是在找人——你看我怎么样?” 

  那人没有直接答应,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带她去了一家粥铺,点了一份肉粥。清晏在家里从来都没吃过这么浓稠的粥,更别说里面带那么多肉了,她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人也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 

  他姓清,从北方来的,他的儿子很早就离家出走,在南方定居。数周前警方传来消息说儿子一家在这里遇难了。他紧急来到这边,和警方询问相关事宜,才知道自己可能还有一个孙女在那场不幸中逃脱——这才来碰碰运气。 

  “清先生,如果你一直找不到你的孙女,不如选我吧。”清晏咽下一口粥,目光满是坚定,“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后来,众所周知,清先生南下找到了自己的孙女,这个女孩表现也很好,成为清家人同辈中最优秀的存在。但好景不长,在一次家族内组织的体检中,发现这个女孩居然是AB型血——而他的父亲登记上可是O型血。 

  一时间所有风言风语传得沸沸扬扬,多是怀疑母亲不忠。女孩不愿意长辈被侮辱,隐去清先生的部分,说自己是小清先生好心收养的弃婴,清先生毫不知情。 

  在注重血脉传承的家族里,“非清家人”就是原罪。 

  他们对于女孩的评价急转直下,从褒扬到讽刺只是一夜之间。更有许多同辈人借此讽刺,阴阳怪气——极尽他们接触到所有阴暗的词语。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各种各样的恶作剧和视而不见。 

  在清先生那边,他们也默契地闭口不谈。等清先生注意到这件事的时候,早已经不知道第几轮捉弄。清先生勃然大怒,但法不责众,只能处置几个最过分的以儆效尤。 

  但也因此被背刺清晏是他“私生女”。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她开始对清先生闭口不提自己的事情,渐渐疏远他——这是她能想到保护清先生最好的方式。 

  小清晏就在这样的日子里长大,变得越来越沉默。 

   

  “还挺怀念刚遇到的你,”清老爷子今天食欲比较好,吃完一碗粥之后,又示意清晏舀了一碗,“小小的个子,却能有那么坚定的眼神。” 

  “我也依旧很感激清先生能答应我那么无理的请求,”清晏只给他舀了大半碗。 

  “嗯?”清老爷子没有接过碗,收敛了笑意,抬眉拉了长音,似是不满意她的称呼。 

  “……爷爷。”清晏咬了咬唇。 

  “这就是了嘛,犟什么呢,”清老爷子吹了吹粥上的热气,“从我答应带你回来开始,你就是我孙女了,管他们作甚。” 

  在这个清家,只有清老爷子是真真切切对她好,也是她最不舍的的人。 

  宵夜还没回来,清晏把桌上摆的餐具食品简单地收拾起来,还用了纸巾擦了擦油渍和水渍。 

  “今天的衣服不错,挺衬你的,挑的人很有眼光。”坐在病床上的清老爷子看着她,打趣道,“是不是有新欢了,跟爷爷说说。” 

  自和唐取月交往起,平时穿的衣服也靠近她的穿衣风格,多以黑白灰为主的;而今天穿的一身偏大地色的穿搭,驼色宽松感针织衫充当同色系大衣内搭,下半身的焦糖色真丝半裙垂坠顺滑,更显优雅挺拔。 

  “……没有啦……”清晏顺了顺头发撒娇道。 

  清老爷子没有应答,这个小姑娘她从小看到大,还知道很多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小动作——比如害羞时会不由自主的捋自己的头发。 

  “好好好,我不问了,小姑娘有自己的秘密,”清老爷子伸手轻柔的握住她的手腕,避开了冻伤的地方,“但别太执拗了,受伤了就得上药,你以前老爱忍着。这好不容易养好的手别再伤了。” 

  好像是意有所指,但又好像没有。 

  之后宵夜也回来了,为了不再打扰清老爷子的休息,清晏也离开了医院。 

   

  她打车回到她和唐取月的那个家。 

  门没锁。 

  唐取月一个人坐在沙发里,看着她从门口进来。唐取月可能是没睡好,眼睛里布满血丝,眼下还有很深的乌青。 

  “哟,舍得回来了。”唐取月不再看她,往后一靠,靠在沙发上,“看起来,你昨晚也过得不错,还给你买了新衣服。” 

  从那天开始,唐取月就一直是这样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清晏很难做到像对待清家人那样无视。她每次都细细解释自己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只希望唐取月不要再用那样的方式和自己说话——她不想再让唐取月误解自己的真心。 

  但今天,头一回的,她感觉很累了,不想说任何东西。 

  她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随便找了一个包,装上钱、卡、手机等必备东西,拿上了自己家的钥匙,离开了这个房子,身后还能听见唐取月不耐烦的声音。 

  但她没有回头。 

   

   

  唐取月在这里坐了一晚上。 

  在清晏出门之后,她就把那个女人赶走了。 

  一直没关门,她知道清晏没带钥匙。 

  不敢闭眼,怕错过清晏回来的时候。 

   

  她在这里呆坐了至少十六个小时。 

  风不知道把门带上了多少回,走过去,重新拉开门,动作已经变得机械。 

  终于等到清晏回来,她却穿着全新的衣服——唐取月觉得枯坐在这里的自己,像个笑话。 

  她又开始讲一些踩在清晏底线的话,她想看到清晏翻脸,亦或是看到她抿了抿嘴,纵使多不耐心也依旧容忍。 

  她病态地享受着清晏每一个因她而发生的表情变化,病态地看着清晏离以前的样子越来越远。 

  但她没有想到清晏会没有理会,直接离开。 

  她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也许会轻声解释昨天的去处就像往常一样,也许会被逼急了大吵一架然后就此分道扬镳。 

  没有辩驳,没有生气,甚至没有说话。 

  清晏走了。 

  她想去追她,但身体在门口停了下来。 

   

  或许是彼此都需要一些独处的时间。 

  清晏会回来的。 

  唐取月说服自己。 

   

  正如清晏所了解到的,唐取月从小就在尔虞我诈中长大,见惯了互相利用和笑里藏刀。她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真心——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前进的工具,只有有用和无用之分。 

  她第一次见到清晏其实比葬礼更早。她早就知道清家的风言风语。是在某次放学途中,看到清晏被几个清家喽啰堵在巷子里,却被清晏反设计进了局子。 

  而最后这几个喽啰也被清家家主作为例子大张旗鼓地处理了。 

  在关系冰冷的唐家,这样明晃晃的庇护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多的是自保,背叛,插刀和落井下石 

  她很嫉妒清晏。 

  再然后,在唐家老爷子葬礼上,她看到清晏和她打招呼——明明比她还大一岁,却是自己完全没有的害羞和单纯。 

  嫉妒的火焰又从心底冒出,她佯装无视径直离开,其实是在暗地里观察清晏的一举一动。 

  再后来是那些蹩脚的设计和偶遇,她真的很想告诉清晏,好学生真的不适合撒谎。但她没有戳穿清晏,她纵容着任由清晏每次以浮夸的表情说出每一句“台词”,有时候还会给她打圆场——让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天赐的缘分。 

  缘分。 

  当这两个字出现的时候,她甚至会有一丝窃喜。 

  她永远不会忘记21岁生日宴——灯光辉映中她那瞳孔倒映自己的身影。 

  那个气氛恰好,她主动的,蜻蜓点水的吻。 

   

  清晏。 

  这个名字光念起,就已经足够支撑她在阴影里走一步,再走一步。 



三、香烟


  “滴滴滴——” 

  手机闹钟响起,又是一天新的开始。 

  对于清晏来说,作为一个清家人,和唐取月在一起的事情,似乎已经一个世纪前的故事了——其实看看日期,才不过短短几周时间。在这几周里,清晏先好好躺了一天睡了个好觉,然后找了家小公司投了简历,同时紧急复习已经被自己落下很多的专业知识——更幸运的是,面试很顺利地通过了。 

  从此,清晏开启了“两点一线式”普通的上下班生活,每天去看清老爷子的时间也变成之后周末才去,不过每次都呆得比以前更久了。 

  从自己的身份被清家人识破开始,就一直被排斥,所以自己很早就搬出老宅独立居住,普通的生活也已经是常态,这样会让清晏觉得更轻松、更自在——有时候清晏也在想,是不是当时那个决定过于冲动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有了那个决定才能走到今天,不然谁知道自己会死在哪个角落呢。 

  虽然说开启了新的生活,但不适应的地方还是很多,她也在学着慢慢去处理——也在慢慢把烟给戒了。 

  唐取月给的镯子被她放在一个新买的绒布盒子,放在了床头柜里。独处的时间正好可以让她好好想想,自己对于唐取月的感情是什么。刚开始的时候确实会非常想念她,恨不得打开社交软件给她诉说自己的每一个挫败的时刻。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有时候心血来潮翻翻聊天记录,上一条消息还停留在给她买蛋糕那天。 

  生活就那样过去,忙碌起来的生活也可以短暂麻痹自己——想吸烟的时候,可以拆颗薄荷糖缓解一下。 

  虽然没有再遇见当时在雪地救自己的那个人,但那只用完了的药膏一直放在清晏的床头柜上。每次看到药膏,都会想起她大衣上淡淡地清茶香和那句“有缘再见”。 

  会有缘分的。 

 

  简单收拾之后,清晏按往常的时刻来到了公司。清晏刚自己的到座位,放下包,打开电脑,开始今天的工作。开始工作之后,清晏总是会忘记时间。当她完成一份文件之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接近午休时间。她转了转酸痛的颈脖,拿起水杯走到茶水间打算给自己乘杯喝的。 

  去到茶水间,里面正好有两个同事在讲八卦,一把拉住她跟她分享——据说楼上公司来了个美女。 

  “你不知道吗?这几天可多人八卦了。” 

  “可惜了,我这么一个大美女在他们面前都没被发现。” 

  “就你?美女?你还是多谢几份报告清醒一下吧。” 

  “别跟我提报告了,那东西是人写的吗?” 

  …… 

  从楼上美女到未完成的报告,最后还说起了昨晚吃的烧烤辣椒粉下多了,前天外卖的麻辣烫不错等等非常琐碎的闲聊话题。 

  正好午休时间到了,两个同事干脆拉着清晏一起去楼下咖啡店品品新咖啡。其实清晏本身也不太品尝出咖啡的不同,很多时候都是牛嚼牡丹,浪费了好东西。但耐不住她俩热情——最后她俩硬塞了张楼下新开张的咖啡店的代金券,说是路上发的她们那里拿了很多,便宜不占白不占。 

  在电梯下楼的时间,听着她们插科打诨,拿着手里硬塞过来的咖啡代金券,清晏却觉得特别有烟火气息——原来不是所有地方都是只有阿谀奉承和阴阳怪气。 

 

  楼下咖啡店由于新开业功能很多都还不完善,点咖啡需要在前台点,人也特别多,清晏也不了解咖啡就让同事代劳,自己自告奋勇去找个位置——等了半天才等到一个空的四人座,走过去的时候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清晏一下子失去平衡往后退了一步,本来以为会撞到后面的人——后面却有人扶住她的手臂帮她稳住身形。 

  由于两人凑得非常近,她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身上的味道——是上次帮助她的那个人! 

  清晏稳住身形之后那人也放开了手,清晏一转身看到的就是记忆里已经开始模糊的面容,她正要开口问那人的名字,那人却指着身边的两人卡座,有一侧正放着电脑,“我们坐下再说吧。” 

  “但我……我还有两个同事……”清晏看着两个人的位置犹豫了,往柜台方向张望,看到两个同事提着咖啡在四处找她,她随即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的方位。 

  两个同事看到后挤开人群来到清晏面前,同事a看到清晏站在两人卡座旁,看到她身旁那个人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八卦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但另一个同事就没注意到,放下手上的咖啡嘟囔着:“两个人的啊,我们还不如回公司……哎呦,你撞我干什么!” 

  同事a脑海闪过一万种鲨同事b的想法,但依旧保持着笑容,放下手里属于清晏的咖啡,拍了拍同事b的肩膀:“哎呀,我想起来我报告有个地方没写,我们先回去啦!” 

  说完拽着依旧一脸糊涂的同事b离开了咖啡店。 

  “你同事们……还挺有意思的。”那人看着走得飞快的两人,不禁失笑,然后目光一转,带着笑意认真地看向清晏:“这下,我可以邀请你坐下了吧。” 

  “这话应该我跟你说,我还没向你道谢呢,”清晏点了点头,坐在了打开的电脑背面的位置上,“你说下次见面会告诉我你的名字,那这下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那人在清晏坐下之后也坐了下来,把电脑合上,推到一边。然后把刚刚同事放在桌上的咖啡推到清晏面前,听到她的发问,笑意更明显了,“你还记得呢,就不怕我是骗你的吗?” 

  接过咖啡的清晏双手捂着咖啡杯,认真思考那人给的提问,”不会啊,严格意义上讲,你救了我,你怎么会是坏人呢!“顿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也没给过那人名字,说不定那人觉得自己没有诚意,忙伸出手,"对了,我是清晏,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知道,你好,我是瑾瑜。”瑾瑜也伸出手轻轻回握她伸出的手。 

  “你知道?”清晏有些不解蹙起眉头,一些在清家养成的敏感直觉让她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 

  “啊不是,我听你的同事讲过你的名字,也就是刚才那两位,我想我们应该是一栋写字楼上班,我有见过她俩几回。”神色过于严肃的清晏让瑾瑜有些紧张,“不好意思冒犯到你了。” 

  “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不好意思,”瑾瑜的笑有些拘谨,清晏觉得可能是自己过于咄咄逼人了,忙笑着摆摆手,找点别的话题找补一下,“你的名字很好听啊,跟你很配。” 

  察觉到她的善意的瑾瑜松了口气,很也自然地接下她递过来的话头。 

  在和瑾瑜的交谈中,清晏觉得自己和瑾瑜相见恨晚,很多地方的见解都非常的类似——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精神共鸣。在不长的午休时间里,她们互换了很多想法,虽然大多是清晏在表达,但是能感觉到瑾瑜并不是在敷衍自己,而是在认真地倾听和回应。就连后来瑾瑜点的一份外卖,里面菜也正好是清晏爱吃的。 

  眼看着午休时间快结束,她们互换了聊天软件的联系方式,打算以后再约时间继续聊。 

  在电梯上楼的时间,清晏还觉得刚刚的经历跟做梦一样,不要脸地想——这个人的存在,就像是照着自己的喜好点出现的。 

  清晏离开之后,还在原来位置的瑾瑜一下子靠在卡座沙发背上,叹了口气,随即仰头看着天花板的装饰出神。 

 

  有了联系方式之后,清晏和瑾瑜的交谈更密切了,不仅每天中午都会相约楼下咖啡店小聚,而且会每天聊天软件分享遇到的有意思或者想吐槽的事情。随着联系越来越紧密,清晏的烦心事也有了出口可以诉说,连去探望清老爷子的时候,清老爷子也说她最近快乐了很多。 

  “有吗?我感觉没有吧?我不是一直这样吗?”清晏把手搭在清老爷子床边,佯装无事发生的样子。 

  “很明显啊,”清老爷子靠在床头,看着今天的报纸,瞥了眼手上小动作很多的清晏,“你也就是自己骗自己而已。” 

  “才不是……好吧,其实是有一点啦,”清晏伸手比划着,“就只有一点点,这么一点点。” 

  “一点点也是有,你能交上好朋友我就高兴,”清老爷子拿报纸轻轻盖了一下她比划的手势,“不过还是要有点戒备……” 

  “要‘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的啦。爷爷我不小了,这些话我还是明白的啦。”清晏抢了清老爷子的话头,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啊,总是这样……那我就不唠叨了,你自己心里有分寸就好。”清老爷子看着清晏却没再说什么,他倒是很高兴看到清晏能交上新朋友,有一个更好地生活方式——就是总是不放心,会担心遇上图谋不轨的人,“对了,下个月有一场宋家举办的拍卖会,你替我出场吧,别的人我信不过……我知道你也不想去,但是面子工程嘛,还是得出面的,辛苦你了。” 

  宋家是近期发展非常迅速的家族,为了互相笼络,专门腾了个由头举办了一场慈善拍卖晚会,专门递了邀请信到清老爷子这里——虽然在清家内部她的存在被很多人嘲讽,但是在清家外,她就是正儿八经的清家继承人。 

  清晏抿了抿嘴,最终还是应下。 

  只是这一次,说不定会遇上唐取月。 

  她倒是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唐取月了。 

   

  预定慈善拍卖晚会的时间很快就到了,清晏看着换上晚礼裙和画上精心设计的妆面的那一刻,一下子又感觉回到了“尔虞我诈”的清家——上午还素面朝天忙活在写字楼自由的自己就像是只活在幻想中一样。 

  也不知道唐取月最近怎么样了。 

  有点好奇瑾瑜看到这样的自己会是一个什么表现。 

  清晏头脑风暴了一会,觉得自己有些过于异想天开。简单收敛了自己思绪,联系上很久不联系的清家的司机去到会场。 

  很久没有去到那样的会场一下子还有些许不适应——灯火通明的厅堂,举着酒杯彼此攀谈寒暄的人群,众所周知的虚情与假意。 

  简单和宋家人寒暄过后,把这次清老爷子选好的拍卖品交给他们的负责人,清晏没有多做停留,由服务生引着去到清家的位置。之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和唐取月过于高调,每次她俩座位都排在一起——不过这次还好,她俩的位置中间隔了条走道。 

  拍卖会场已经有很多人落座,但她来的时间不算很晚,见到她的到来,他们多以点头示意。 

  一直临到开始,唐取月才姗姗来迟,依旧是利落的中性西装,不近人情的样子。她瘦了很多,眼底的乌青几乎清晰可见,比她印象里多了几分疲惫和憔悴。 

  唐取月感觉到她的视线,也偏过头来看她,没有说话,也看不出来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好似有几分惊讶,但很快就撤离了目光。 

  清晏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几天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她一直很喜欢,但唐取月却不太喜欢,如果她穿上她每次都会跟她生气——所以她也选择妥协,自己衣柜里很多衣服多是唐取月给她挑的——其实有很多她都不大喜欢。 

  拍卖会也正式开始了,她也转头看向拍卖台想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其实只是凑个热闹,不管来多少次拍卖会,都学不会他们的挥金如土,甚至很多时候远超那个拍卖品本来的价格。 

  整场拍卖会清晏都有点心不在焉的,就只拍了一个名家的书画,打算回去挂在老爷子的书房,就算完成今天吉祥物的任务——面子上的参与感还是要有的,不然明天就是“清、宋两家不合?!”之类的小道新闻满天飞。 

  直到一条梨形彩黄色钻石项链的登场吸引她的目光,中心的钻石重24.04克拉,色泽淡黄,纯净透澈,以梨形切割。当灯光照耀在它之上,钻石散发出的光芒牢牢抓住了她的视线——比起均匀分散在项链一周的设计,她更喜欢一整颗聚集在中间的设计。 

  不只是她,在场很多人也被吸引住了,纷纷举起牌子争相叫价——其中更多的是一掷千金哄女伴高兴的富家少爷。 

  但最后项链的得主却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自称是被委托拍卖的委托人。 

  在场一片喧闹,很多富家公子差点就要起来“给他点颜色瞧瞧”——其实只是虚张声势,掩盖自己不如人的事实。下一个拍卖品的登场将这件事情翻了篇。 

  之后的拍卖品没有再比得过那个项链的了。 

 

  不知不觉间拍卖会就结束了。 

  清晏跟着大家离场,却避开了人群,想拐到人少的角落坐一会就和宋家负责人道别,结束今晚的“行程”。但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刚刚拐过一个柱子,一个熟悉的身形拦在她的面前,像是猜到她会来这里专程等在这里一样。 

  但是她并没有说话,只是倚在柱子旁看着清晏,突然她往清晏方向走了一步——突然缩短的距离把清晏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即使是那短暂的一刻,她也能闻到唐取月身上非常浓重的烟草味。 

  像极了当时的她。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脱口而出,“你怎么抽烟了?” 

  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劲,以她们现在的身份,她好像不太有资格讲出这样的话了。但是唐取月听到她的话那一刻突然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让清晏有些感觉觉得莫名其妙,“……如果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还没转身却被唐取月攥住手腕,“你今天……”唐取月顿了顿,到嘴边的话犹豫了半天还是无法说出口。眼神往她身后看去,看到另一个身影站在她身后,拉着清晏的手往自己身后方向。 

  清晏被迫站到唐取月身后,手腕也被放开了,抬头才发现瑾瑜从刚刚位置的后方一步一步朝他们的方向走来,瑾瑜右手上还拿着一个绒布盒子。 

  忽视唐取月警惕的眼神,瑾瑜看向清晏,抬着左手邀请示意,“我有礼物给你,你想看看吗?” 

 

  虽然并不想拿瑾瑜的礼物,但此刻和瑾瑜在一起的话,或许比和唐取月在一起要好。 

  她提起裙角从唐取月的身后朝瑾瑜走去,胳膊再次被唐取月抓住,她甚至听到唐取月用她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小心翼翼说“别去”——但她没有转身,用另一只手掰开唐取月的手,坚定地朝着瑾瑜走去。站定在瑾瑜面前,在她目光注视中,把自己的手放在瑾瑜的手心。 

  “唐取月,我想我们还是结束吧。”她走到瑾瑜身后,背对着那两个人,佯装镇定地说着。那些过往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喜怒哀乐,那些曾经的甜蜜——但有些事决定了离开,还是要尽早讲清,这样对彼此都好。 

  “清晏,你这就想一走了之了吗?”听到身后的唐取月的语气一如既往,她甚至能想到唐取月有多生气,但这次她没有回头,闭上了眼。 

  “清晏,你变了很多,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唐取月感觉到清晏的情绪变化,企图说更多的话说动清晏转身,却被瑾瑜的咳嗽声打断。 

  唐取月看着这个让她危机感拉满的人。 

  “不好意思打断你一下,”瑾瑜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挑衅地看着唐取月,“你在抱怨她变了的时候,不妨想想,自己还是不是当初那个她愿意义无反顾扑向的那个你。” 

  瑾瑜说完没有再管唐取月,转身轻轻拍了拍清晏,带着清晏离开了这里。 

 

  清晏呆呆跟着瑾瑜来到了另一块没有人的拐角,看着她把手里的盒子交给自己,示意自己打开。清晏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乖乖地打开手里的绒布盒子——里面是刚刚被神秘委托人拍走的钻石项链。 

  “……这是你拍的?”清晏看着盒子里散发着光芒的项链,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很配你,你今天很美,带上试试吧。”瑾瑜没有否认,只是笑着让她带上。 

  清晏虽然很喜欢这个项链,但是她更想问清楚。 

  面对清晏的疑问,瑾瑜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起盒子里的项链,走到她身后,轻轻将她的头发拨到一边,把项链圈在她脖子上。 

  她的动作很轻柔,但是清晏能感觉到她的双臂越过自己的动作,她顺着拨动自己头发的动作,她停留在自己身后的感觉——和她身上淡淡的清茶香味。 

  她的心跳如擂鼓,但是她的大脑此刻却无比清醒——她发现她们的交流中多是她主动,瑾瑜作为倾听者。她感觉瑾瑜非常了解自己,就像在自己喜欢的点而存在的。但反观自己,却对瑾瑜知之甚少。 

  “我好像都不是那么的了解你,但是你好像非常了解我一样——俗气点讲,你好像是上天专门派来找我的……你可不可以,也对我敞开心扉啊……“感受着瑾瑜气息的清晏小声地提议道。但瑾瑜并没有说话,她以为是自己触碰到别人的禁忌,让她不开心了。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清晏的声音越来越低,“……如果是我感觉错的话就算了……” 

  在她身后扣项链的瑾瑜依旧一言不发,清晏突然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自作多情——只是巧合而已,单方面分享的也可以是朋友就不要求那么多了。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被人从身后抱住,感觉到有人把头放在自己的肩颈处,轻笑一声,“我们只是朋友吗?” 

 

  最后清晏也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就挣脱开了她的怀抱,跑回晚会人群多的地方——只记得自己快得过分的心跳和红得过分的脸颊,鼻尖还萦绕着那抹淡淡的清茶香。 

  这个感觉一直围绕到晚上,当她以为这件事情就要翻篇的时候,聊天软件弹出的一条“我可以等你考虑清楚,这件事情不着急”一下子把她带回那个窘迫的时刻。 

  她手忙脚乱回了一个表情包,就锁掉手机努力忘记这件事情——直到半夜她还在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但好像被困扰的人只有她一个。那天过后,她们又恢复往常的模式,还是一样的日常分享和闲聊——瑾瑜也没有再提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偶尔,清晏还会划上去瞧瞧看一眼那条消息,偶尔,也会拉开抽屉看看盒子里的钻石项链。 

  如果要重新开始,那就要彻底了结过去。

   

四、美梦

  在晚会之后,清晏决定把之前放在唐取月的住所的东西收拾一下。 

  趁着不上班的周末,起了个大早拿了个小行李箱去到住所。 

  当清晏来到许久没来的、当时和唐取月住在一起的住所门口时,竟有些不合时宜的“近乡情怯”——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唐取月早就不在意了。 

  说不定在这段感情中依旧怀念的人只有自己罢了。 

 

  在门口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发现门口旁边堆了很多空酒瓶和烟盒,烟的牌子是她以前常吸的那种。刚打算插钥匙,结果门从里面打开了——唐取月靠在门边看起来很疲惫,却还是强打精神,“傻站门口干什么。” 

  感觉到清晏的诧异,唐取月伸手拨乱她的头发,指了指她身后,“之前装的监控,你忘了吗?” 

  说完就没再管清晏,自己转身进了屋里。 

  清晏转头看了看,确实有监控摄像头。已经下定决心了结,面对唐取月突然地触碰有些不太习惯——甚至是抵触。 

  不管她好像觉得刚刚唐取月的手的温度有点高,而且说话间鼻音有点重。 

 

  但她没有细想,提着行李箱走了进来。 

  没想到唐取月会在家。 

  更没想到她会那样对自己,明明在晚会上已经说了结束的话,她还以为唐取月会暴怒,会很生气扔了她的东西——其实整个空间的布置和她离开前并无异样,感觉常有人整理打扫。 

  “反正那个你也熟悉,我就不给你倒水了。”唐取月闭眼躺在沙发上。 

  清晏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放下行李箱走到她身边,将手背放到她额头上——果然,她的额头不正常的热度。清晏熟练地拉开装医药箱的抽屉,翻找出电子温度计,调试好之后塞到唐取月手里,“赶紧量量,你肯定发烧了!” 

  唐取月睁开眼睛,刚想伸手把温度计拨到一边,但又看了眼清晏有些着急的神情,把“我没事”咽了回去,乖乖接过温度计放好。等温度计发出提示音,取出来的温度计上面的示数显示“38.3°C”。 

  “其实也并不是很高,可能只是最近感冒引起的,”她看到清晏有些生气,不敢直接顶撞,坐了起来抬头看向她,“别生气嘛。” 

  这招百试百灵——每次这么说,清晏最后都会妥协。 

  果然,这次也是一样。清晏叹了口气,收回温度计,从柜子里翻出备好的感冒药,去厨房倒了杯温开水。走回来坐在她旁边,一边把药和水递给她,一边说,“你是傻子吗?” 

  “我只是发烧,又不是傻了。”唐取月接过药和水,咽下之后,调侃她,“我看傻的人是你。” 

  清晏没有跟这个病号计较,只是给她又倒上一杯水,“多喝水,及时吃药,好得快一点。” 

  “……你……什么时候开始吸烟喝酒的?”唐取月没有回应,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想起门口的烟盒酒瓶,她还是问了出来。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吗?”她看到唐取月抬头有些戏谑地看向自己,“放心吧,我很好。”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很好的样子。”清晏直接地说。 

 

  “我好困,睡一会,”唐取月打了个哈欠,在沙发上从坐转为躺,头枕在清晏的腿上,轻声说,“陪我一会……别走……” 

  唐取月本来只是想假寐,躲开她的问题,不想听到清晏更多不合时宜的声音,只是靠着生病的劲头撒娇,想她能心软,然后陪着自己再久一点——她知道,今天清晏回来,绝对不是来看望自己。 

  她认识的清晏,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再回头。 

 

  “……睡吧……”她听到清晏说。 

  也许是这几天太累了,也许是药物作用,也许是因为她那句话,最后自己真的睡着了。 

  梦里的那天,她拦住了即将要走的清晏,抱住了她,说着“别走”。 

  清晏也回抱住她,“我不会走的,我一直在这里啊”。 

  “你可以是我的家人呢。”她听到清晏说。 

   

  梦里的她们回到了当初的亲昵。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梦醒了。 

  清晏也走了。 

  她坐了起来,四处打量,敏锐地感觉到整个房间少了很多东西。 

  拖着疲惫的身体在整个房间转了一圈,所有两人份的东西都已经变成单人份——那些属于清晏的东西已经不在了。 

  餐桌上还留着一个首饰盒——是她曾经送给清晏的镯子。 

  那么决绝。 

 

  唐取月拿着冰凉的镯子,重新坐回沙发上,靠着沙发背。虽然感觉自己高烧已经退了,但是还是感觉自己很虚弱。 

  握着镯子的手有些颤抖,突然镯子从手心滑落,掉在沙发上往下滚—— 

  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 

 

 

  清晏打开收纳着从唐取月家整理出来的行李箱。 

  唐取月给她的首饰,她都没拿回来。 

  虽然有一部分日用品已经扔掉了,有一些衣服之类的已经给了之前联系好的衣服回收人员。但总有一些东西,承载她们的回忆,她也舍不得扔。 

  最后在难以抉择之下,收拾出来一个抽屉,把每一样东西都放在抽屉里——大多是她们的合照和一些手写贺卡或者明信片。看着每一样东西,她都能回忆起当初的情形。 

  当最后一张明信片放进抽屉的时候,清晏把抽屉推了回去,拿出钥匙锁上。 

  用钥匙锁上的那一刻,清晏呼出一口气,心里好像有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过去已经是过去了,接下来得朝前看。 

 

  做了了结的清晏分外轻松。 

  她开始坦然接受和瑾瑜的来往,瑾瑜也比之前变得更加主动。她们的关系比起之前更加紧密,甚至带瑾瑜去见清老爷子,又惹得清老爷子一顿打趣——但她们都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件事。 

  今天晚上约了瑾瑜去附近新开的家常菜馆吃饭,一整天清晏都是在看自己位置对面的时钟。连旁边位置的同事a都不想忽视了,悄悄跟上今天不知道是第几次跑去茶水间摸鱼的清晏,凑在她身边,“怎么,今天去哪玩啊?看你看你好像很着急的样子,每隔个五分钟就在看时间——今晚,有约会?” 

  “没有,只是去吃饭而已。”清晏笑着瞥了一眼八卦的同事a。 

  “啧啧啧,‘吃饭而已’”同事学着她的话调侃清晏,“和上次那个大美女?真好,我也想有美女约我吃饭。” 

  那天之后,同事a只是八卦了一下她们的关系,发现她们只是偶遇,没有别的故事就没有再八卦下去——今天听到清晏说她们要去吃饭,八卦的精神一下子就起来了。 

  “要不,透露点偶遇美女的秘诀?”同事a捧着咖啡,轻轻撞了撞清晏的肩膀。 

  “多留心,多关注,”清晏学着她轻轻碰回去,“再说了,你们在电梯里不是见过吗?” 

  “没有啊,天地良心,我要是遇上这样的美女,能不天天向你们炫耀吗?”同事a疑惑地看着清晏,她认真的样子不像是在说谎。 

  “我开玩笑的啦,祝你尽早看到美女啊。”清晏笑着盛了一杯水,拿回办公室。 

  但是,回到工位上的清晏脑海里想着的,还是同事a的那句话。她明明记得瑾瑜提到,当时她知道自己还是因为偶遇过两个同事,听她们说的。 

  同事a的样子不像作假。 

  难道说谎的人是瑾瑜吗? 

  不可能啊,她们八竿子打不着,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 

  一定是瑾瑜和她们遇见的那次,那两个人聊得太尽兴了完全没留意。 

  清晏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又在想有的没的东西了,赶紧搞完上班的内容赶紧下班才是。 

 

  终于到下班的时间,她们约定见面的地方还是在楼下咖啡馆。却在走进咖啡馆的时候,隔着窗户看到瑾瑜在和一个她看起来有点眼熟的人说话,她们聊得好像不是那么愉快,对方好像生气了,转身就离开咖啡店——那人出门的时候,清晏看清楚那就是清家的清词。 

  瑾瑜怎么会和清词扯上关系? 

   

  瑾瑜发现了清晏站在门口不远处想东西想得出神,拿着自己的东西就出去找她。 

  “刚刚那是?”清晏还是打算问清楚。 

  “不认识,不过她说她认识你。”瑾瑜笑着回答她,“走吧,我们去吃饭。” 

  清晏点点头。 

  不过还是因为清词的事情,吃饭的时候清晏还是心不在焉的。瑾瑜看出来清晏不在状态,结束晚餐后就各自回家了。 

 

  思来想去,一个非常荒谬的想法冒出清晏的脑海。 

  她也按照计划去做了。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虽然这个结果和清晏的猜想一致。但真的出现结果的那一刻,清晏突然理解了“天意弄人”这几个字。 

  她的思绪一团乱麻,思来想去还是和请老先生聊聊比较恰当。 

 

  她专门请了一天假,带着报告一大早就来到清老先生的病房。 

  碰巧,今天清老先生很早就醒了,看着失魂落魄的清晏还挺意外的。这段时间清晏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好,不再是以前的“行尸走肉”,多了几分年轻人有的朝气。清老先生向清晏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得离自己近一些。 

  清晏许久没有说话。清老先生也不着急,就靠着床头看着她。 

  清晏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自以为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对清老先生说起手上的报告,“我……找到你的亲孙女了。” 

  但话刚出口就已经泣不成声,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是眼泪一个劲得往下流。 

  其实从来到清家的第一天起,她早就做好了总有一天要离开的准备,鸠永远不是雀,山鸡也永远变不了凤凰。 

 

  不知道哭了多久,眼泪终于止住了。清老先生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就像是小时候,她刚到清家还不习惯的时候。 

  “傻丫头,”她听到清老先生笑着说她,抬头看向他的方向,但是眼前还是一片朦胧,她抬手擦了擦眼泪,吸了吸鼻子,把手里的报告递给他,却被他推到一边,“是她吧。你那天带的姑娘——其实挺像我儿子的。” 

  听到这句话,清晏突然鼻头一酸,刚止住的眼泪差点又要出来了,她只得点点头,把眼泪抹掉,低着头看着白床铺说,“你就不想认她吗……你们挺在意这个血脉的……” 

  “血脉?大家都是活生生的人,血什么脉,”听到她的发问,清老爷子一下子笑出来,“再说了,人还不一定让我认呢。” 

  “血脉这种东西,都是互相压迫的,我要是在意这个东西,我当年就不会带你回来了。”清老先生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还能真的再遇到……” 

  当年刚回清家,念念不忘自己孙女的人反而是小清晏,硬拗着要帮他找自己的孙女。等长大些,就开始说要留一根自己儿子的头发,说是以后去做亲子鉴定。 

  今天听到这个消息,像是落到无底洞的石头终于有了回音。比起所谓的“认祖归宗”,更多的是释怀——知道孙女还活着,而且过得还不错,就够了。 

  看着清晏眼圈红红的样子,清老先生叹了口气,没好气得揉乱她的的头发,“你去吧第二个抽屉的信封拿回去吧,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在清家待不下去了再打开。以前一直想给你来着,终于逮到机会了。” 

  后来,他们聊了很多,清晏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没有一开始那么难受了。 

  清晏看着清老先生,在看了看手里的信,突然觉得其实都是自己过于在意这件事情了。 

  后来没有再找到瑾瑜和清家人的关系,暂且搁置下了。 

  清晏也不愿轻易怀疑瑾瑜,毕竟瑾瑜也对自己很好。 

  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瑾瑜能再来见见清老先生。 

  只不过后来瑾瑜都太忙,抽不出时间陪她前去看看清老先生。 

 

  那个可能再也没有机会成为现实。 

 

 

  “所以呢?”清晏坐在一间饭店包厢里,对面坐着的是唐取月,自己面前摆着厚厚一份资料。上面罗列了每一条瑾瑜和清家人的来往、交易——还配上照片,很多都是清晏眼熟的人。 

  今天下班时,唐取月的助理突然拦住她,“请”她来到这家饭店。 

  刚坐下,唐取月就用转盘把这份资料转到她的面前,抬手示意她查看。 

  她看得很慢,唐取月也不着急,直到她翻完最后一页,唐取月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她开口打破了沉默。 

  唐取月瘦了很多,眼窝深陷,眼神里的执拗让她忍不住想逃;眼底的乌青比之前更加明显,包厢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有很多个烟头——但她进来的时候烟味很淡,应该是她开窗通了风。 

  现在的唐取月和她印象里的大相径庭。 

听到她说话,唐取月依旧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 

  清晏叹了口气,“如果你想说我遇人不淑的话——我想你误会了,我和她不是你想的关系。” 

  她看着自己面前的资料,勾了勾嘴角,“其实是我一厢情愿罢了……说不定,连朋友都算不上。”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跟我说这些……如果可以的话,糖糖,我还是希望你是那个骄傲自在的唐取月,”清晏抬头认真地看着唐取月,唐取月能清楚看到她的瞳孔里有自己的倒影,“而不是被自己囚禁。” 

  清晏说完就离开了,唐取月看着桌面费尽辛苦收集来的资料,听着清晏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久久没有别的动作。 

  突然她发出大笑,她的声音无比沙哑——明明是在笑,听起来却是那么的悲伤绝望。 

  眼泪一滴一滴滴落到地面上。 

 

 

   

  离开饭店的清晏,翻出手机里瑾瑜的联系方式,直接约了在附近。 

  瑾瑜一来清晏开门见山:“所以,你可以告诉我,我有什么值得调查的地方吗?” 

  清晏笃定的语气不像是捕风捉影,比起辩解,瑾瑜还是选择直接承认了清家有交易的事情。 

  “第一次见面和那次偶遇……” 

  “嗯,我对你调查很久了,那两次都是专门蹲守的,”瑾瑜很坦率地承认了,“包括那条项链,都是沿着你的喜好拍下的。” 

  从刚刚的照片到亲耳听到承认,清晏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得到了确切的回复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很轻松。 

  瑾瑜看到清晏没有想象中的生气,反而是在出神,出声试探:“清晏,我……” 

  “我要问的问完了,就这样吧。”清晏抬头打断了她,风扬起了她的头发,“谢谢了。” 

  谢谢你的坦诚。 

  曾赠我一场美梦空欢喜。 


  

终、是结束也是开始


  “你好,家属请过来签一下字。” 

  “好的好的,在这里是吗……你好我想请问一下里面病人情况怎么样了?” 

  “我们会尽力的。”合上通知的护士再次回到手术室。 

  …… 

  喧闹的走廊。 

  还有小孩不时的哭啼。 

  但在清晏却觉得世界一片寂静。 

  现在的她满脑子都在盼望一个叫“奇迹”的东西降临。 

 

  但世界上没有奇迹。 

 

  因为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的灵魂被人抽掉了。 

  严格来说,从踏进医院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灵魂。 

 

  行尸走肉般地举行了葬礼。 

  行尸走肉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行尸走肉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突然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很像当初的唐取月。 

 

  因为一直都没办法感受到所谓名为“悲伤”的情绪,在葬礼准备结束的时候,眼圈红红的清词突然走过来,泼了她一脸凉水,“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所有事情结束,一个人回到住所的时候,清晏倒在自己的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已经是晚上,但是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灯光照亮黑暗的室内。 

  清晏自己也算不清过了多少天,感觉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她只记得和瑾瑜说开了之后,本来想去找清老爷子讲讲自己的烦恼,结果却是收到医院下发的抢救消息和病危通知书——清老爷子病情突然恶化,已经在手术中了。 

  后来,就没有然后了。 

 

  从床上起来收拾医院留下的东西的时候,清晏突然控制不住泛起一阵酸涩,眼前开始模糊。 

  当所有东西沉浸下来的时候,清晏感觉才到一种莫名的情绪,从心间涌出来,泪水控制不住地滑落——在收拾东西的那一刻,清晏才真的意识到清老爷子真的离开了。 

  当时笼统把所有东西扔到箱子里,在整理的时候一点点分类——那些他看过的报纸,那些他住院后写的随笔,那些衣服…… 

  她妄想能记起来他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但是已经是模糊。 

  泪水擦了又流,流了又擦,循环往复,就像止不住一样。 

  泪水一点点打湿衣服,报纸,笔记本…… 

  她又想起那句“养不熟的白眼狼”,不知怎的,想起清老爷子交给她的信,她擦了擦脸,翻出塞在不知道哪个抽屉角落的信,因为没有妥善保管,信封的一角有了折痕。 

  她打开信封,信封里有很多张纸,但在左上角写了顺序。 

  “当你选择往下走,那你就要选择抛弃很多——比如现在所拥有的。” 

  “比如你的身份将重新改写。” 

  “留下你的所有证件和银行卡。” 

  “留下电话卡,把盒子里的卡换到电话里。” 

  …… 

  “前往最后一张纸所示的地址,开启你的新生活吧。” 

 

  清晏按着清老先生信封里的步骤,拿着信封里的现金和陌生身份证买了火车票,来到南方某一个小城市里。 

  这里的景色很有南方特色,比起北方多了很多绿植,但却不像是自己印象里的景色,她有些不明所以。按着纸条所显示的地方,她来到了一家福利院,门口坐着一个脖子挂着眼镜的中年妇女,还在打毛衣。 

  她走过去,打量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你好,请问……” 

  没等她完全说完来意,那个妇女抬头看到她,眼睛里突然闪光,戴上眼镜拉着她的手细细打量了一翻,然后朝院子里喊道,“你们的三姐姐回来啦!” 

  “三姐姐!!!” 

  一群小孩子从院子里跑出来围住了清晏。 

 

  在院子里的老师们的控制下,小孩子们终于乖乖回到院子里进行集体活动。而中年妇女则带着清晏来到福利院的院长办公室,在清晏的诧异下,递给她一个很朴素的月饼盒子,“我想你想要的答案,都会在里面。” 

  清晏接过盒子,慢慢拆开盒顶,里面有很多东西,在最上面依旧是一封信——依旧是熟悉的清老先生的笔迹——“致清晏”。 

  她抱着盒子,拆开那封信,刚看清上面的字迹,她的眼泪又泛了出来。 

  “清晏: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证明你选择了第二条路。我既希望你能尽早看到这封信,我也希望你永远也不会打开这封信,我很珍惜和你成为‘爷孙’的时刻。 

  从我与你第一次见面起,你身上也拥有很多人没有的勇气与坚韧。我就私心觉得,像你这样坚定拥有自己目标的人,不应该被囚禁于深门大院——你应该更为自由,选择更好的道路,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我记得你说你排行第三,我先暂时让小朋友们称呼你三姐姐。我记得你说你出生在冬夜,我就私自把你生日定在冬至,暂定你的名字为瑞雪——你不会再被抛弃,因为你是所有人共同期待、欢庆、祝福的存在。 

  有幸与你相识,有幸与你同行。我把第二条路送给你,这是我能想到最适合你的东西——你值得更好的自由。 

  来日方长。你不是任何人,你只是你自己的模样。 

  安好。” 

  盒子里有很多证件,都是她的名字与照片,从身份证到各个阶段的毕业证、曾经获得资格证——跟“清晏”的经历一模一样。 

  抬头看向中年妇女,圆圆的脸上有些紧张,手抓着衣角有些不知所措,但是意识到自己在看她,忙扬起嘴角露出和蔼地微笑——她能从她的笑里感受到期待和疼爱。 

  是她无数次在文学作品,小说里,电视剧里描摹的一个名为“家人”的形象。 

  泪水止不住流下,打在信纸上,证件上,盒子里。 

  清晏最终忍不住,放下铁盒扑向中年妇女,抱住她嚎啕大哭。 

  ……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清先生拍了拍小清晏的脑袋。 

  “我没有名字,家里喊我老三”清晏啃着鸡腿,掰着手指,“应该是六岁吧。” 

  “你什么时候出生的?” 

  “不知道,应该挺冷的,我只记得二姐说她和大姐在窗外冻了半宿。” 

  “你对未来有什么想法吗?”清先生给小清晏递了张纸巾。 

  “没有。硬要说的话……”小清晏摇了摇头,擦了擦手,小声地说,“……不想被人抛弃,想有一个家。” 

  …… 

 

  …… 

  “你好,我是清晏。”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谢谢你。” 

  …… 

  瑾瑜猛地睁开眼睛,床头的闹钟正显示“03:45”。 

  又是一场梦。 

  也说不清是这周第几次了。 

  瑾瑜坐起来靠在床头,揉了揉额角。 

  讲实话,活了半辈子,也是在没想到小说里“真假千金”那么扯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所以就没当真过,一直当做是清家随便找的“替死鬼”,早就做好了随时就跑的准备。 

  一开始和清家的计划是想办法接近清晏,然后接近请老先生,揭穿自己的身份,然后把清晏“赶下台”——照瑾瑜自己的习惯,还不如直接能者上任呢,搞那么多干嘛。 

  既然是交易,看在清家能给到的资源上,还是按着他们给的计划去行动了。 

  事情的发展都按他们估计的那样进行着。 

   

  但有些事情是不可预料的。 

  例如感情。 

   

  最初,只是在博取清晏的信任,不断地试探她的喜好,扮演一个“知心好友”,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习惯,慢慢地从任务式交谈变成主动去分享自己的生活。 

  也如愿以偿见到了清老先生。 

  也是在看到他那一刻,感受到的不可言说的熟悉感——才让她稍微相信自己真的是所谓的“真千金”。 

  于是,她对于清家的态度,更多是想要获得本来属于自己的东西。而清晏那边,本来没有想好这么快摊牌的。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她。摊牌之后她还有很多话要跟清晏说,但是总觉得网上交流不太正式——又遇上清老先生还正巧这个时间离世了。于是每次见到清晏都是在忙葬礼的事情,就想等她忙完就把来龙去脉告诉她——结果,清晏不见了。 

  也是从清晏突然消失那一刻,她感受到了空前的恐慌感。 

  从那天开始,她每隔一段时间就能梦到清晏,有初遇,有拍卖会,也有很多生活上的细节。很多已经被扔到记忆角落的细节,愈发清晰——她甚至能清楚看到自己当时在干什么,在想什么,清晏在干什么,在想什么。 

  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她的生活。她会在看到好看的风景想发给清晏;会遇到新开的饭馆想约清晏;会听到什么歌都会顺手发给清晏的账号,发完才意识到,这个账号不会再有人回应了。 

  瑾瑜不理解这是什么感觉,只是越想抽离却陷得越深——某天后知后觉,其实很久以前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拿感情作为交易工具的人,就要注定沉沦于不可控感情。 

   

  但清晏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音讯,甚至找不到任何踪迹。而清家这边又在一直催促自己去参与公司股份夺权等等那些她毫不在意的事情。 

  既然都不是自己在意的东西,那就干脆抽身而退就好了。世界上还有很多比留在这个“夺权”更有意义的事情。 

   

  “你收拾东西干什么!”清词拦住正在专心致志收拾东西的瑾瑜,“现在正是你上位清家的好时机啊!……” 

  “打住,这是‘你们的’清家,不是我的,”瑾瑜打断絮絮叨叨的清词,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所以别找我。”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你知不知道你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啊……比那个白眼狼不知道好上多少……到时候我们就……”清词还在继续说着,说到兴起转过身对着窗外继续说——但是等到她回头,却发现瑾瑜不知道什么时候之前就走了。 

  “在外面长大就是这样,什么都不懂,到时候你后悔的时间多了去了。”清词朝空气碎碎念。 

  下定决定了要走,瑾瑜动作很快地就收拾好自己的行李。 

  在离开这个城市之前,瑾瑜还是去了唐取月公司。唐取月是除她之外,还在意着清晏的人了,当时清晏“人间蒸发”之后,唐取月找了无数种方法,还是没能找到清晏的一丝踪迹。 

  瑾瑜表明了来意后,唐取月头也不抬地摆了摆手,“走好不送。” 

  “我后来想到,能拦住我往下查的就只有清老先生的人了,”唐取月抿了口茶,“既然是清老先生,那她之后过得应该会很好,我就不去掺和了。” 

  瑾瑜简单应了一声。 

  “祝你顺利。”唐取月自嘲地笑了笑,“我也想像你一样自由。” 

  不被家族束缚。 

  这样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呢。 

   

   

  某年。 

  “瑞雪,你周末还是去福利院是吗?”同事站在桌子旁,一脸期待地看向瑞雪——清晏的新身份。 

  “嗯,你也一起吗?”清晏整理着手头的资料。 

  “当然啦!”同事有些兴奋地搓着手说,“我这次可是准备了好几个好玩的谜语呢!” 

  自从她第一次带的谜语都被福利院的小孩子们猜完了之后,她每周都准备了好多新奇的谜语,就期待着扳回一局——虽然老是被笑话说是孩子心性。 

  清晏熟悉她的胜负欲,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说什么。 

  自从来到这里,就真的像是来到了“下一世”,和以前的生活天差地别,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快乐。而且爷爷真的准备得很充分,还给她在这里准备了一套住所,一个独立的户口,她也利用这个新的身份重新在这个城市找了份工作,干得还不错。 

  那天福利院的中年妇女是福利院院长,在相处中也发现她是真的尽自己的努力照顾着每一个因为各种各样理由而被抛离家庭的孩子们——建立了另一个属于他们的乌托邦。她也会每周去看孩子们,尽自己能力帮助他们,就像是弥补平行时空的自己。 

   

  “你听说了吗,最近和我们公司合作的律所派了负责人来跟进,大概一两周左右……”同事和清晏并肩走着,讲起最近的消息。 

  本来只是一个普通的消息,清晏也没太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在公司无意间看到瑾瑜。突然觉得前半生的事情又开始交错,闪过一千个不好的念头,一万个逃跑的方法。 

  后来打听了知道,瑾瑜是合作律所派来带律所新人跟进的人员。才发现,是自己过于担心了,那些是真的叫“缘分”的东西在作祟——虽然清晏并不相信。 

  再后来,她遇到过瑾瑜很多次,瑾瑜都没有发现她,她也坏心眼地避开每一个会遇见她的机会。 

  但就在最后一天,她还是和瑾瑜迎面相遇。在看到瑾瑜的那一刻,她却本能的转身快步离开。 

  “这次我是真的是意外遇上你的,”瑾瑜赶紧加快脚步,走到清晏前面拦住她,慌忙解释,生怕她又误以为是一场设计,“我已经和清家那边断了,这次真的是律所这边的合作才遇到你的……” 

  以往是清晏主动,这回却成了瑾瑜主动提起。 

  就像命运掉了个转。 

  “我知道。”清晏看着略有局促紧张看着自己的瑾瑜,突然觉得自己的惴惴不安都是多虑,“听说你成了这个律所的高级合伙人?那很不错啊。” 

  瑾瑜这几年变化很大,比起刚认识的模样,现在她更成熟,更有魅力——能看到在自己领域大放异彩的瑾瑜真好。 

  “咳,重新介绍一下,”瑾瑜整理了一下衣装,伸出左手,“你好,我是瑾瑜。” 

  “你好,我是瑞雪。”清晏莞尔,回握她的手,“很高兴认识你。” 

  恰在此时,窗外一道光芒倾泻在她们相握的手上,恍如电影里的定格。 

 

  重新开始的故事,结局也由她们重新谱写。 


番外:Merry Christmas


  大雪飞扬,室外一片白茫茫的风景,有两个身影笨拙地在雪地里起舞。突然,其中一个人被自己绊倒,倒在雪里。 

  “你居然不会跳舞啊!”清晏叉着腰看向不知道第几次被自己绊倒,倒在雪里的唐取月。 

  “说得好像你会跳一样。”唐取月在地上坐着,瞥了一眼幸灾乐祸的清晏,伸出手,示意她拉自己一把。 

  “但至少比你好啊……啊!”清晏不设防,拉住唐取月的手,没等她用力却被唐取月一下拉到了雪里,扑了个满怀,吃了一口雪。 

  打打闹闹了半天,她俩终于从雪地里起来。 

  “糖糖,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啊”清晏看向唐取月头上雪花,笑了,“叫‘霜雪吹满头,也算是白首’……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到白头了呀。” 

  “那你觉得呢?”唐取月拂去她头上的雪花,盖上她的帽子,“当心进风头疼。” 

  “我觉得不算,”她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因为……我们本来就能到白头,不是吗?” 

  “这可说不定,”唐取月看到清晏很生气地瞪大了眼睛,笑着接着说,“得看你表现。” 

  其实只有唐取月自己知道,她想跟她的月亮永远在一起。 

  “唐取月!”清晏在后面突然喊了一声唐取月的名字,却没有接着说,只是一直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唐取月也不着急,回头看着她。 

  “Merry Christmas!”等了很久,清晏只说出了这句话。 

  “离圣诞还早着呢!”唐取月以为清晏在和自己闹着玩,轻轻敲了敲她的脑门,“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就想说这个而已。”清晏揉揉自己的额头,转过身不再理会唐取月。 

 

  但是再也没有了以后。 

  没有出口的秘密,一直藏在了雪里。 

 

  “唐总,这是今年的报表。”助理敲门声打断了唐取月的思绪,得到唐取月示意后,进来把报表放在办公桌上。 

  唐取月揉了揉额角,年末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数日连轴转实在有些吃不消。 

  看向窗外,之前大雪纷飞,现在刚停了雪,地上有很厚的积雪。 

  又是一年冬季。 

  想到了什么事,唐取月决定给自己放个假——迅速结束完桌上的材料和做好明天的安排,决定破例“早退”。 

  她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其实还没到别的员工的下班时间,助理以为她有事情交代马上停下手上的工作,刚起身就被唐取月拦住了。 

  “没事,我有事出去而已。你们做自己的,到点下班打卡就行。”唐取月的声音依旧沙哑,助理点头目送唐取月离开。 

   

  看着唐取月乘坐的电梯下到一楼,和助理熟络的员工凑到她身边,笑眯眯地说,“唐总今天走那么早,是有约吗?” 

  “在公司呢,你小声点,”助理拍了拍她,看了眼周围没多少人被影响到 压低了声音说,“我也不知道,唐总没说。” 

  “难得啊,唐总这个点就已经走了,平时她不是不待到写字楼熄灯不走的人吗?”员工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唐总这嗓子什么时候能好。” 

  “现在这样已经好很多了。”助理也跟着叹了口气。 

  她俩也算是这个公司的“老人”了,之前的唐总声音可不这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变得特别沙哑,甚至一度几乎失声——找寻了很多药方,看了很多医生才勉强恢复到现在的样子,不过还是偏低沉沙哑。即使这样,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赶紧工作吧,天这么冷,今晚咱们吃顿好的。” 

  “好!” 

 

  离开公司的唐取月只是漫无目的地闲逛,只是走在路上更有利于一个人沉下心来,想起一些事情。 

  上一次见清晏,还是在清老先生的葬礼。 

  算起来,她已经三年又四个月零五天没见过她了。 

  也不是没想过放下她好好生活,但有的人就像生长在骨肉里,割舍不得。 

  有时候甚至会自嘲,已经那么久了。 

  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清晏会离开自己。 

  从一早,她知道清晏接近她的目的,那些清晏以为成真的预谋,不过是她顺水推舟提供的。 

  很早以前,她就已经被清晏深深吸引——对她来说,清晏是她无边夜色里那最明亮的一轮明月,高不可攀。 

  她总是抱有那么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么天真,那么理想主义。 

  就像飞蛾本能地去扑火,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去接近清晏。 

  她那么完美,是高高在上的,感觉自己总是仰视着她。 

  自己曾见过太多太多的黑暗,甚至自己就是黑暗的一部分——这样卑微的自己,怎么可能配的上她? 

  当清晏因为和清家决裂扑到自己怀里的那一刻,她抱住了自己的月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能把月亮永远留在身边,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她做了很多谋划,开始以爱之名“绑架”清晏——限制她的穿衣风格、限制她的交际圈,不断挑衅她的底线——一旦清晏不接受,她就会生气,开始放大她曾经的小错误,扩大到“爱”之上,最后总是以清晏的妥协收尾。她卑劣地利用清晏的愧疚和痛苦,享受着清晏的每一次妥协,清晏变得越来越封闭、内向——只有这样,会让她感觉到清晏是属于她的,永远不会分开。 

  后来她看到关于“pua”的介绍,里面的手段无一不是她对清晏曾经做的或者是想要做的。 

  可那又怎么样? 

  月亮是属于我的就够了。 

  我永远爱我的月亮。 

 

  但月亮跑了。 

  她等了一天。 

  两天。 

  五天。 

  一周。 

  她失去了清晏的所有消息。 

  从那天开始她学着抽烟,抽的是清晏以前抽的牌子。从一开始的咳嗽不习惯,到现在娴熟地一、两包。每次想清晏的时候都会点上一只,隔着烟雾好像就能看到她的出现;她也开始酗酒,只有在半梦半醒间,清晏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拉起自己的手,让自己少喝点;她开始经常待在家里,看着监控直到午夜,生怕错过任何清晏回来的瞬间。 

  家里的摆设依旧维持原样,每天还是会和往常一样和清晏说话,准备两人份——虽然最后的回应只是空气,虽然第二份总是放到馊掉,然后倒掉。 

  但是这有这样,她会觉得清晏还没走,还陪在她身边。 

  再一次看到清晏就是在那场拍卖会上。清晏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穿着晚礼服的她,明艳朝气。 

  她的脸稍微圆了。 

  更好看了。 

 

  唐取月知道清晏不喜欢凑热闹,专门等在角落,等着清晏的出现。 

  她出现了。 

  她还关心着自己。 

  唐取月拉住想走的清晏,想告诉她,今天的她很好看……想告诉她,自己很想她。 

  但是没有出口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了。 

  月亮遇上更好的人了。 

 

  当清晏毫不犹豫地拨开自己的手,走到对面,背对着自己的那一刻,唐取月知道清晏已经做出选择了。她想要挽回清晏,虽然理智上应该对她说一些温情的话,说说自己这几天的感受——但话刚出口,又成了那些居高临下的质问。 

  也许那人说得对。 

  现在的自己,哪有资格拥有月亮。 

   

  她发了疯地酗酒抽烟,好像折磨自己,清晏就能感觉到,然后回来拯救自己一样。 

   

  清晏确实回来了。 

  但是她带着所有属于她的东西离开了。 

  留给自己的只有回忆。 

   

  她嫉妒那个可以拥有月亮的人。 

  她开始动用所有的资源,去调查那个人,妄想知道她也跟自己一样的不堪。 

   

  结果如她所愿,那人确实是图谋不轨的。 

  她迫不及待想要告诉清晏——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却在无节制地放纵后收到了损伤,变得无比沙哑。 

  见到她的时候,她控制不住地吸烟,控制住自己不去诉说自己的思念。 

  她不想让她听到现在自己的声音。 

   

  后来,她悲伤过度昏倒进了医院,嗓子也因此短暂失声。 

  后来听说清老爷子病危抢救,却无力回天。她知道清老先生对她的重要性,她连忙赶去葬礼见到她最后一面——但她忘了,她的月亮远比她想像的要坚强。 

  后来清晏离开了清家,再也找不到她的一点痕迹。 

  后来听说那个人也和清家决裂了,挺酷的。 

  这两个人完全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找不到一丝痕迹。 

   

  破裂的镯子已经被她找人修好了,但再也没有机会给到她。 

  她常常会拿出来,感受上面早已没有的她的气息。 

  也常常自私地认为,这两个人已经完全分开,再也不会相聚。 

   

  “我希望你依旧是骄傲自在的唐取月,而不是被自己囚禁。” 

  囚禁月亮的人永远得不到月亮。 

 

  在雪地里走着,唐取月突然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

  就像她曾经站在自己身后,喊住了自己的名字。 

  猛地回头,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Merry Christmas.”她看着空地,笑着小声地说。 

  回应当初那句不合时宜的“圣诞快乐”。 

 

  “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运气,到这日才发现,曾呼吸过空气。” 

  ——《明年今日》 





写在最后的碎碎念:

终于写完了!

这是我写过最长的短篇了,由此看出我的废话真的很多,但是还是好草率,有好多其实还可以继续写,但是太长了我不想写了(?)

里面用了很多喜欢的设定,有很多喜欢的句子。

私心喜欢追妻火葬场还追不上的设定,本来“清晏”的设定有点自怨自艾,但写着写着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但是刀得很开心,甚至有几段把自己写emo了,就是有进步(!)虽然每次写刀就是在把自己代进去开始刀,但是很爽。

希望看得愉快,欢迎点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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